李宗廉道长驾鹤西去,让人痛心不已。再看到三位道长的祭文,一时感慨良多。师徒之间浓浓的情谊洋溢在字里行间,令后学感动不已。遂转载于此,以作纪念。
恩师李宗廉真人小传
殷诚安
恩师姓李,名宗廉,道号秉洁子。1915年12月1日(农历乙卯年10月25日)生于山东省即墨县李氏旺族之宅。受家学影响,师少时习儒,兼读老、庄之书。时值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师感时艰,乃从族师习武强身。师膂力过人,能单臂举二百斤重石锁。年二十许,随乡民闯关东谋生。"9•18"事变后,日寇占据鞍山,师与乡人沦为日寇劳工。因不受日寇虐待欺凌,独自奋起反抗,以镐把为武器,将日寇监工及士兵击倒后逃出矿山,匿于山野之间,日寇搜山未获。师乃潜至辽宁本溪九顶铁刹山八宝云光洞,悲民族之难,怀故国之情,礼拜李理田道长为师,以继民族教统。当时李师爷悯其早年订亲,嘱其回乡,先尽人伦,再思入道。师遂返齐地,得一子后,即回首北上,正式皈依道门,得李理田师爷传授仙宗修炼之法。
数载后,随李师爷参访沈阳太清宫并常住,其间得遇方理嘉炼师,指点丹道要诀。抗战胜利后,曾在铁刹山担任监院一年,师无意操心教务,遂返山东故乡,于崂山韩村河玉清观居住,其间二十余年,独自闭关苦修。文革期间,受遣返乡。改革开放后,应邀回庙,常住于崂山太清宫。1989年10月,于北京白云观受三坛大戒。
师生活简朴,居陋室,常着弊衣,日二餐素食。每闻国有天灾,或知某地有贫病之人,师必悉数捐赠,以致身边常无余钱。衣履惟留一套自用,如有多者即送他人。师笃志苦修,长年从未偃卧,入夜则坐以待旦,数十年如一日也。年逾九十,面如童颜,红光满面,声如洪钟,思维清晰,安步当车,亦无须拄杖及搀扶。于2008年6月5日凌晨1时许,端坐更衣,羽化登真,享年94岁。
师收录道门弟子为田诚阳、孙诚真、殷诚安、王诚法、田诚心、索诚真、孙诚真等,俗家弟子若干。赞曰:
生身齐地,少慕神仙。习儒之时,犹奉道言。
体健神清,学优品端。军阀混战,慨叹时艰。
离乡背井,北越山关。日寇来犯,拒受贼监。
孤身抗战,力挫敌顽。国格不辱,正信弥坚。
铁刹访道,古洞参玄。无心管事,未忘真筌。
承平之日,乃赴家山。海滨炼气,崖畔坐关。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文革归里,同尘十年。
开放复返,重兴宫观。课徒诲士,传法应缘。
师风俭朴,常衣弊衫。师德高尚,常化冥顽。
师性和蔼,常无恼烦。师心仁厚,常与人宽。
师情慈悯,常助贫寒。师持若此,足可垂凡。
师容安祥,师神泰然。耄耋不衰,鹤发童颜。
一朝化去,缥缈云天。与道合真,后世垂念。
恩师李宗廉真人坐化登真纪实
王诚法
2008年6月5日(戊子年5月初2日)凌晨1时正,我在师父隔壁,忽闻天乐阵阵,接着听到师父叫我,说他待走,嘱咐为其更换戒衣。更衣之后,端坐而化,此时神光满室,异香扑鼻,经久不散。师父羽化之后,但见一朵红云,冉冉升空而去。早晨云雾缭绕,细雨降临,片刻而止。
当天上午,市宗教局领导闻讯前来,见到师父端坐,面容不改,都称赞师父有道。当时宗教局与道教协会召开会议,会上一致通过,按照道教传统习俗,特批装缸土葬,并且形成正式文件备案。因为之前数位老道长仙逝之时,均火化而葬。
按照计划,原定6月6日下午两点安葬。中午天晴无雨,大家都很放心。欲葬之时,晴空忽然飘来彩云,雨从天降,众皆疑之。及抬缸而出,雨忽止于法身周围。于是师父在隆重的经乐声中,安然下葬。封土之后,雨又复降,众皆称奇。宗教局和道协领导以及全体道众集体参加了师父的葬礼,青岛电视台和湖北电视台等媒体拍摄了有关法事和采访录像。
追思与恩师相处的岁月
田诚阳
2008年6月5日,诚安师弟发来电子邮件,告知恩师羽化登真的消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作为师父的大弟子,我们之间一直是有感应的。可惜我身在国外,无法前往为恩师送行,只好通过电邮安排相关事宜。
我在去年上半年回国,专程前往崂山拜望他时,感知师父来日无多,于是下半年再度回国,陪伴他老人家度过最后一个春节……。本来我想通过后天调理,可以增延他的阳寿,以便今生更多时间陪伴恩师。但是师父对于肉身久暂,相当坦然,早已向我叮咛一切后事,了无挂碍,乘鹤归去。
回忆恢复道教之初,吾赴崂山太清宫入道,第一次与老人家面谈,他即直接向我教授法诀,毫不保守。此后师父与我谈及道修,皆出言甚少,但是往往一语中的;有时甚至顾左右而言他,其实直喻玄机,令人受益无穷,可谓“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但若非得其人,亦讳而不言。记得有两位在家道友,希望聆听他在修道上的开示,会见之后,他直接跟我说:“感觉不相应”。
恩师待人极为真诚,如同经书所述“低声下气,恭敬一切”。按照太清宫的习惯,道友相遇都会拱手行礼,见到他老人家更应行礼,虽然他是老道长,他可以点头表示一下即可,但是他每次都会郑重还礼;甚至有时他手里拿着东西,遇到小道士向他行礼,他也会先把东西放下,然后正式还礼。虽然道教有一句俗话:“龙门派不论宗,见了师爷叫师兄。”就是说龙门派道友,不论辈分高低,都可以按照师兄弟等同对待,不一定非要顶礼的,但是师父遇到前来崂山参访的龙门派道友,如是比他辈分高的,他一定会顶礼相见。如此低下胸怀和谦恭修养,决非一般道士能够达到。因此说到恩师之德,只有四字可以表达——高山仰止。
恩师虽然性格平和,但亦非懦弱,有时也会仗义执言,为小道士主持公道。一次召开管委会议,当时的太清宫负责人,要把一名小道士立即开除,当时无人言声,独有师父挺身而出,据理力争,结果保住了这名小道士。现在此位道友,在中国道教协会担任重要工作,实际上这件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改变了他的命运,况他亦非恩师弟子,这就是道家所说“善欲人见,不是真善。”
我在1989年调入中国道教协会工作之后,通常每年都回崂山一次,看望师父。那时道观没有电话,但是每次回去,他均有前知。有时带领数人前往,他亦提前按照实际人数,为我们安排订好饭菜。有次他为我们订了许多菜,为他自己只点一盘清炒西红柿,而且用餐时他只用调羹舀点菜汤喝,令在场众人感动不已。
恩师向来不睡觉,在他床上,只有一块打坐的地方,终夜用功,修炼成为“不倒丹”。这不是形式,若非有深厚丹功,断不可达到。恩师能够看到人的七重前世,然从未轻言。他有时应请为人化符疗疾,治愈医药不治之症,皆神验无比。有次对我倾谈他的修炼经历,特别是在五十余岁时,曾在山东独自住山修炼的情景与效验,我曾作过一次录音,现在已是弥足珍贵的资料了。
1999年我应西班牙马德里自治大学邀请,经中国道教协会和国家宗教局批准,出国弘法,他在崂山高兴地对王诚法师弟说:“这是替祖师爷传道。”此后回国一次就不容易了。2007年,我应邀率领外国弟子回国,参加国际道德经论坛,闭幕之后,专程前往崂山,拜望师父。他忽然问我多大岁数了,在我在回答之后,他欣喜地说:“这个岁数,气色养习得不离。”赞赏我在西班牙取得的成就,连称祖上有德。并问我还去不去西班牙了,说崂山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要我过完夏天再走。当时看到崂山由于重建的关系,他所住的房间是西房,光线阴暗又受到积水,甚为潮湿,而且卫生间还在院内,本来诚法师弟说庙里准备给他改修一下;但是当李监院带我参加全庙新建筑时,看到新建的五个小院子,其中有两个本是给两位老师父住的,因为意见不一致所以没有决定,于是我向李监院建议应当落实此事,因为那是北屋,而且卧室、厨房和客厅都在一起,尤其卫生间在室内,对于老人生活较为方便,现在全国道教界的老神仙越来越少了,应当让他们老有所养。第三天早上我本来预计就要南行,可是诚法师弟告诉我,师父知道我要离开了,就不吃饭了,当时虽然在国内时间紧张,但我只好决定推迟一天再走。翌日我已决定要动身了,早饭后想陪师父说会话,师父很沉默,一直闭着眼睛控制感情。我告诉他八九月份,再从西班牙回来看他。当我走到徐州机场,接到诚法师弟短信,说是庙里决定要给师父搬房子了,我的心事才算放下。回到西班牙之后,我对师父的身体,仍然还有担心,于是数次撰写电子邮件,通过在京的弟子,转达诚法师弟,嘱托师父的有关健康护理和营养保障等项。
去年下半年,我再次回国,为了倡建欧洲道教大型丛林清静宫等事宜,同时决定回到崂山和恩师一起过年。孙诚真师弟对我说,当时提前通知师父的时候,师父说:“他(指我)心里有数啊。”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2008年2月2日,我带弟子信泽到达崂山,见面时我看到师父的眼眶内,沁出了泪花。师父与我谈了不少,称赞我在国外的成就,谈他自己修炼的历程,以及身后的事情等。此后我又专门去青岛市里,为他购置很多品种的营养食品,试图延长他的寿命,但是师父进食甚少,只是白天夜晚,坚持做功,从不少辍。
2月6日除夕夜,按规定子时11点钟全体道众开始诵经。师父说他要参加上殿,当时我们都很担心,因为雪后天气非常寒冷,恐怕老人难以抵抗。但是师父已经准备好了法衣,而且10点钟开始着衣,诚法师弟说走到诵经的混元殿,按照师父的身体情况,就得1个小时的功夫。我们拗不过他老人家,当时没有口罩,我给他围了一个新毛巾,叮嘱诚法只让他到达大殿朝真之后,就赶紧返回。出门之后,甚为艰难,因为天气甚寒,师父走路多了气喘,就得歇一下。出了西花园,信泽要背他前往,但他很不习惯,坚持要自己走上去。到了陡峭的石梯前面,师父看了一下,终于说:“我去不了了,回去吧”,这时我们才松了一口气,慢慢送他回屋。虽然没有走上去,但是也在室外也走了很远的路。老人的虔诚信仰与坚强毅力,的确令人折服。于是回到屋内,进行上香朝拜。12点多钟,大家下殿之后,李监院领着全体道众,来给师父顶礼拜年,并说:“这里一屋子都是神仙。”此后四面八方,前来拜年的信众,就一直川流不息的来了,甚至远在西藏的两位喇嘛,也前来给师父献上哈达。
师父的修行事迹,在当今道教界,可谓凤毛麟角,我们为拜此道高德重的师父而自豪。同时他的修炼成就,也是勉励后人正务参修的一座丰碑。
94岁高龄李宗廉,面如童颜,红光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