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
张京华
张伯行编《朱子语类辑略·卷七·论诸子、老释附》中记载了他有关老庄、道教、佛教的41段言论(以下凡未注明出处者均出于此)。再结合朱熹的其他言论,大体可以看出他对于道家(包括道教)和佛学(包括佛教)的观点。
朱熹不愧是一位伟人的学者、伟大的教育家,他的这些论述分析敏锐,不弄玄虚,不绕弯子,不易使人产生歧义歧解。他一方面明确断言道教、佛教之非,一方面确能充分肯定二教的长处,特别是在语言文字和逻辑思辩上的长处,有理有据,读来令人信服。这些通俗而又能准确把握学术思想脉搏的论述,即使是在今天的学术研究中也是所见不多的。按照清人的说法,学术有义理、考据、词章三途。朱熹的论述完全不涉及考证,但单就其义理而论,他的议论是非常平和的,与孟子之抵距杨墨的态度全然不同。又就其文学而论,朱熹是一个有特色的诗人,但他评论佛道等学术流派往往是随口讲述,用的是口语。这些语言朴实清新,也给人以温其如玉、春风满怀之感。
评注:如有哪家,妄图让朱子中肯说一句,肯定别家长处,便是不明事理。那朱子何许人也,不过是儒家的一个超级打手,手中装备齐全,只要不是儒家的,都是选中你的要害,给你一个死招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所以佛教人士恨得牙根痒,因为被他整死的很透,一般的高僧学问不及,又道不出有趣的抗争之言,直到如今面对朱子之言,悄悄的能改则改,其余都是讳莫如深。但是朱子把道教人士面子给足了,自曝其理学根源出自庄子,就算他说几句俏皮话,不与他计较而已。何况于道学周易参同契悟真篇等书颇望其保命,嘴下不敢过分造次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
一、总论佛道
朱熹对道家、佛学特别是禅宗有很深的了解,他年轻时曾有十几年出入道释,他说过:
某旧时亦要无所不学,禅、道、文章、楚辞、诗、兵法,事事要学……某年十五六时,亦尝留心于禅……某也理会得个昭昭灵灵的禅。(《朱子语类》卷104)
熹天资鲁钝……盖出入于释老十余年。近岁以来,获亲有道,始知所向之大方。(《朱子文集·答江元适》)
评注:出入释老十余年,只读文章不做下手他们的功夫,都是白搭了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表面文章做起来可以漂亮些,实际的要紧处还是摸不着边际,而且还给后世学问家开一个千古昧学的坏榜样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
某少时未有知,亦曾禅学,只李先生(李侗)极言其不是,后来考究,却是这边味长。才这边长得一寸,那边便缩了一寸,到今销炼无余矣,毕竞佛学无是处。(《朱子语类》卷104)
从文中意思来看,他这十几年不仅是在“学习”、而且曾经“崇信”佛道。虽然他最后的结论是“佛学无是处”,是对佛、道的全然否定,但他所作的这个结论并非总结、清算式的。他的言论并不多,只是在大方向上表明了态度而己。如说:佛老之学,不待深辨而明。只是反三纲五常,这一事已是极大罪名,其他更不消说。天下只是这道理,终是走不得。如佛老虽是灭人伦,然自是逃不得。如无父子,拜其师。以其弟子为子。长者为师兄,少者为师弟。但是只护得个假的,圣贤便是存得个真的。
某人言: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儒释虽不同,毕竟只是一理。某说道:惟其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所以有我的着他的不得,有他的着我的不得。
问:佛氏所以差?曰:从劈初头使错了。如天命之谓性,他把做空虚说了。吾儒见得但是实。……若果是有志之士,只是一条大路,直上行将去,更不问着有甚艰难险阻。孔子曰:向道而行,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俯焉日有孜孜,毙而后己。自家立着志,向前做将去,鬼神也避道。岂可先自计较?先自怕却?如此终于无成。
这里朱熹于儒家所推崇的仅是人本主张、功利主张的主要原则,所谓三纲五常、虚实等等。如说“天下只是这道理,终是走不得”,使人联想到孔子对儒家原则方向的概括:“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在古今学术史上,对异己学说的批评往往连篇累牍,长迫不舍,甚至每每再现“罢黯百家、独尊儒术”的余意。但是在朱熹这里,似让人感到了“异教宽容”的味道,称得上是学术开放、态度开明了。
注:朱子毕竟中国人,说到佛无是处,因为儒家对三纲五常问题十分严肃。对于道学,尚无一个明白的交代,因为不甚懂。另外禅学问题,朱子说得十分有趣,嘴上功夫好,实际行为内在妙性用不出来,只是“不相应”便道出禅师们的软肋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另外如今的学问家之流弊就是喜欢佛道总论一下。其实佛道不可以同日而语,两者相去甚远,涵盖不同,这是古人都慎重再三之处,都是区别对待。特此告诫日后的学问人,切莫佛道通论。三纲五常,实属自然大道之别支下流之说,所谓“道失而后德,德失而后仁,”朱子必定不会通论两者。现代学者喜欢佛道两家比较,那是在宗教的角度看问题,其实根源上毫无可比性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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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论老庄
道家学说兴于先秦,但是到魏晋“三玄”兴起时,人们对老庄思想已不能说没有改造。
老子学说的本义按照司马谈《六家要旨》的概述,诸子“皆务为治者也,只所从言之异路”,是一种独具特色的政治哲学。庄子的学说独流溢于百家之外,所谓“往而不返”、“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所以与诸家不同,其中透露着对于纯哲学抽象思辩的不懈追求。
注:这个说法值得质疑。道学不是思辨的学问,是个妙道、理、法、行、则统一的体系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你要说他成思辨抽象,便是你的抽象功夫不够,思辨能力欠缺。朱子便不如是认为。
庄子尊称老子为“古之博大真人”,书中引述老子之处甚多,在本体论和方法论的许多方面老庄都是相近的。但是在最后的推论上,在社会观方面,二者却有很大的不同。庄子认为生死齐一,无就是有,有就是无,实则无所谓有,无所谓无,本已超出有无之上。及其末流,以天下沈浊为不可与庄语,故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因而有与世同波、安时处顺一说。老子认为天道无为,实则无为无不为并重。“夫唯弗居,是以不去”,用心乃在不去。庄子在社会观上只是一种消极的处世哲学,所谓“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恢恢乎其以无厚入有间游刃有余”,“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其精义援引为艺术论。老子在社会观方面是一种独特的治世哲学,所谓“反者道之动”,“负阴而抱阳,知雄而守雌”,“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其精义合于兵法。由此可知,庄子哲学是一贯到底的对于抽象思辩的本体论的追求,而老子则本质上是致用的。
注:贫道以为学者们总是谈学说,这样把一个活生生的神仙宰割成几段,便是有意在误导天下视听。
由老子看,黄老思想在汉初曾一度成为占主导地位的统治思想,两汉以后则再也没有过。由庄子看,魏晋玄学对于庄子并不是要从学术上发展其本体论精髓,而只是援用了庄子的遗绪,借以对儒家的人道和实践精神予以改造和更新。黄郛曾说历代之于老庄是“道家(道教)援之以入道,儒家擎之以合儒,释家引之以证释。千歧百出,淆乱是非,豪夺巧偷,莫知所可。”(黄郛《吕惠卿〈庄子义〉序》)魏晋况且如此,那么其后历代对于老庄学说的误读就更不用说了。在此方面,朱熹虽然没有很大篇幅的论述,但他的见解中肯,议论精辟,虽然他作为一个理学家不能不报有“攻乎异端”的道义,但是可以说他对于老庄几乎没有什么偏见,甚至较魏晋 “三玄”中的学者的把握更加准确。如朱熹论老子,首先指出老子是政治学说,其政治目标、水准甚至可以和儒家相提并论。他说:
今观《老子》书,自有许多话说,人何如不爱?其学也要出来治天下。清虚无为,所谓因者君之纲,事事只是因而为之。如汉文帝、曹参,便是用老氏之效。然又只用得老子皮肤,凡事只是包容因循将去。老氏之学最忍,他闲时是个虚无卑弱的人,莫教紧要处发出来,更教你支梧不住,如张子房是也。子房皆老氏之学,如尧关之战,与秦将连和了,忽乘其懈击之。鸿沟之约,与项羽讲和了,忽回军杀之。这个便是他柔弱之发处,可畏可畏!他计策不须多,只消两三次如此,高祖之业成矣。
评注:朱子可以说十分敬重老庄,待佛学如敞履,视老庄如巨星,唯恐不够恭敬,字里行间莫不充满敬畏之情。可以说在朱子心中,老庄并非和儒家相提并论,而是超然天地之外,只不过天下古今帝王,只能学得其皮毛,已然不易,故使其退而求其次,还是儒学来得稳当些而已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何况道学不是没有成为主流的可能性,而是过分高明,配套文化设施,和手段都没跟上,所以汉代采用儒家,实在是迫不得已而已。但是现代社会,这个问题再次提出,却是有保障成就的,因为文化手段齐全,稍微变化一下,可以反超万邦,傲视天下群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再则,既然两汉用不起来道教,说明国家精英道行太差,扛不起这样美妙的物件,所谓神器太玄,不能任用自如,故退下来,当然是儒学比较简单。没有退到其他已然勉力支撑。找个问题要算在当时治国的儒生境界不够高本领不强因此无能,不是因为道教太高明呀!
“因而为之”与逆境而为之同样是“为”。儒家理想是在“治国平天下”上面,老子则“也要治天下”,这里一个“也”字,表明了朱熹对老子的许多尊重,拉近了老子与儒家的距离。在先秦诸子的所谓“皆务为治”中,法家是最先将其学说理论与当时的政治实践相结合的一家(时间在战国),其次是道家(在西汉初),然后才是儒家(在西汉中期〉。朱熹上述结合历史的例说态度坦诚,同时也是很有眼光的。
评注:这里要注意,不是把道学拉近儒家,而是提升儒学不少,人家朱子的文章中说的很明白呀。当今学者不够有见地,因为没干过治国,却喜欢虚说。
朱熹论庄子,引述其学说之处并不多,但是他引述到了一段很重要的话,说明他的见识确有过人之处:
先生曰:“‘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己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庄子这数语甚好,是他见得方说到,此其才高如老子。”
评注:学者们就只是注目学者,凡是学者没有注意的,就不会当回事!这简直就是伪学问家的作风!其实朱子的意思是,庄子太高明,我就不和他争高低。不像是现代的学者,明明不懂装懂,还要点评,指点江山!道学的见地,站在自然的高度,洒给世人的是雨露阳光,万物自取所需,自得其所,其余流派都是站在自己的私利,旁及必要的周边关系,整理出来的价值观,俗意太浓,毫无妙趣可言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
《庄子·天运》中的这段话很少引起古代学者的注意。现代学者有人认为《天运篇》属庄子后学的作品,对之将信将疑。唯有有人称为“当代新道家”的以研究自然科学史为主的学者,颇为关注庄子的这方面论述,如比利时科学家普利高津在其中文编译的著作《普利高津与耗散结构理论》的自序中,就引用了这段话。而朱熹从他年幼时起,便曾有过“天问”一般的经历,他说:
某自五六岁,使烦恼道,天地四边之外是什么物事?见人说四方天边,某思量也须有个尽处。如这壁相似,壁后也许有什么物事。某时思量得几乎成病,到而今也未知那壁后是何物。(《朱子语类》卷94)
这种玄思应该说是不合荀子所谓“唯圣人为不求知天”思想的,但却是理解庄子本体论的一条入门途径。
在评价老庄的思想深度以及文学素质方面,朱熹倍加赞赏,不仅完全没有叶适、黄震那样的抵距、漫骂态度,(注1)甚至还将庄子与孟子、邵雍作比较,认为庄子有高出一筹之处。朱熹说:
《孟子》、《庄子》文章皆好。
今观《老子》书,自有许多话说,人何如不爱?庄周曾做秀才,书都读来,所以他说话都说得也是。但不合没拘检,便凡百了。或问:“康节近似庄周?”曰:“康节较稳。”
庄子比邵子见较高,气较豪。他是事事识得,又却蹴踏了,以为不足为。邵子却有规矩。
庄周是个大秀才,他都理会得,只是不把做事。观其第四篇《人间世》及《渔父篇》以后,多是说孔子与诸人语,只是不肯学孔子。如说《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等语,后来人如何下得它?直是似快刀利斧劈截将去,字字有着落。公晦曰:“庄子较之老子,较平帖些。”曰:“老子极劳攘,庄子得些,只是乖。庄子跌荡。”
《天下篇》言:《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若见不分晓,焉敢如此道!要之,他病我虽理会得,只是不做。又曰:《庄》、《老》二书,注解者甚多,竟无一人说得他本义出,只据他臆说。某若拈出便别,只是不欲得。”
这里所说“只是不肯学孔子”,与明代宋濂所说“不一见而闻孔子之大道”意思相近。(注2)同时朱熹又说无一人说得老庄本义,“某若拈出便别,只是不欲得”,则是以庄子比于孔子、又以自己比于庄子,言下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在这里,朱熹对老庄二人的缺憾,即与儒家主张相比未能做到舍生取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方面提出了批评,如庄子没拘检、跌荡等等。又说:
老子之术,须自家占得十分稳使,方肯做。才有一毫于己不便,便不肯做。
评注:道术之行,就是要自身稳便,才能下手建功,日久生大功,也是易理不是。这不是自然之理么。舍生取义自是方便许多,看起来稍微美些,但做起来差不多,儒家的就是在嘴上占尽便宜,这个事情被佛教学走占尽风头,都是无妨大局的。
其批评是符合实际的。道家与道教性质不同,朱熹对道教基本取否定态度。评论中朱熹说到道家学说犹如“珍宝”,而道教却舍弃了道家“珍宝”,转去效法佛教,结果却不伦不类。他说:
道家有《老》《庄》书,却不知看,尽为释氏窃而用之,却去仿效释氏经教之属。譬如巨室弟子,所有珍宝悉为人所盗去,却去收拾人家破瓮破釜。
道家(道教)之学,出于老子。其所谓三清,盖仿释氏三身为之尔。佛氏所谓三身,法身者释迦之本性也,报身者释迦之德业也,肉身者释迦之真身而实有之人也。今之宗其教者,遂分为三像而骈列之,则既失其指矣。而道家之徒,欲仿其所为,遂尊老子为三清:元始天尊、太上道君、太上老君,而昊天上帝反坐其下。悖庆僭逆,莫此为甚!况庄子明言老聃之死,则聃亦人鬼尔,岂可僭居昊天上帝之上哉!
评注:凭这几句就能断定朱子对道教基本持否定态度,贫道真没看出来!这几句最多不过是说其弊端而已,而且是尚未明白就里的弊端。道教的书籍不容易懂,所以不少道人不去读是自然的,佛教的书到处都是,你不读也不可能,而且人家抄袭的甚好,有转换浅近易懂的说法,当然就拿过来玩弄。还是说佛教的东西不值钱而已,道教的人本来大户人家,东西被强盗取用不善于认清自家物,反而要强盗洞中杂物做宝拿回来,学者们咋连这样的含蓄说辞都看不明白呢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另外生死对于儒家是分别的,对于道家则是同源的,何况生命的升华,死后生前都是不断进行的,这才是大道自然,人家老道做得到,就是自然有道,这个界限之外的旁门的人物再高明也兀自看不明白。三清与佛教更是毫无干系,若要论可以说是佛教再次从道家理论中偷来的,因为道生一之说,超然无比,让佛教的老祖宗们都敬佩不已,勉强弄几个报身法身来捉弄精神愚民们,还是可以讨个嘴上的方便,那些繁琐逻辑到一块,理论上说得过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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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论佛学
朱熹论佛学史,认为佛学在中国的流传是由斋戒之学发展到义学,再发展到禅学,这是对的。这重意思朱熹曾反复陈述,说明他对佛学的流变问题十分敏感。朱熹认为在这个过程中,佛学从老、庄、列子那里借鉴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剿窃很多。做这件事的人主要是中士的士人。他说:
宋景文《唐书赞》说佛多是华人之谲诞者攘庄周、列御寇之说佐其高,此说甚好。如欧阳公只说个礼法,程子又只说自家义理,皆不见他正赃。却是宋景文捉得他正赃。佛家先偷《列子》,列子说耳目口鼻心体处有六件,佛家便有六根,又三之为十八戒。初间只有《四十二章经》,无凭地多,到东晋使有谈议,如今之讲师,做一篇议总说之。到后来谈议厌了,达磨便入来,只静坐,于中有稍受用处,人又都向此。今则文字极多,大概都是后来中国人以《庄》、《列》说自文,夹插其间,都没理会了。攻之者,所执又出于禅学之下。
佛氏乘虚入中国,广大自胜之说,幻妄寂灭之论,自斋戒变为义学。如远法师、支道林皆义学,然又只是盗袭《庄子》之说。
今世所传《肇论》,云出于肇法师,有“四不迁”之说:日月历天而不周,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山岳偃仆而常静。此四句只是一意,只是动中有静之意。如适间所说,东坡“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语出庄子)之意尔。此是斋戒之学一变,遂又说出这一般道理来。及达磨入来,又翻了许多窠臼,说出禅来,又高妙于义学,以为可以直超径悟。而其始者祸福报应之说,又足以钳制愚俗,以为资足衣食之计。遂使有国家者割田以瞻之,择地以居之,以相从陷于无父无君之域而不自觉。
释氏书,其初只有《四十二章经》,所言甚鄙俚。后来日添月益,皆是中华文士相助撰集,如晋宋间自立讲师,孰为释迦,孰为阿难,孰为迦叶,各相问难。笔之于书,转相欺诳,大抵多是剽窃《老子》、《列子》意思,变换推衍,以文其说。《大般若经》卷帙甚多,自觉支离,故节缩为《心经》一卷。《楞严经》只是强立一两个意义,只管叠将去,数节之后,全无意味。若《圆觉经》,本初亦能几何,只鄙俚甚初便是,其余增益附会者尔。
元初也不如此,佛教初入中国,只是修行说话,如《四十二章经》是也。初间只有这一卷经,其中有云:佛问一僧:“汝处家为何业?”对曰:“爱弹琴。”佛问: “弦缓如何?”曰:“不鸣矣。”“弦急如何?”曰:“声绝矣。”“急缓得中如何?”曰:“诸音普矣。”佛曰:“学道亦然。心须调适,道可得矣。”初间只如此说,后来达磨入中国,见这般说话中国人都会说了,换了话头,专去面壁,静坐默照。那时亦只是如此,到得后来,又翻得许多禅的说话来,尽掉了旧时许多话柄。不必看经,不必静坐,越弄得来阔,其实只是作弄这些精神。
评注:这个本来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说的人大都是儒家的学究,其实也没看懂佛教的根源所在。但是由此看得出朱子为人刻薄,偏要拣出来坏人家名头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不过虽然没有足够深度,但是表面的流弊的确抓的狠劲!中土人士喜欢添油加醋的那股子劲都提点明白。贫道以往的研究发现中国的汉奸文化温床就是从此时此刻渐渐穰成坐大,莫不是华人鼓吹过头,加以渲染。此事可以作一篇好文章,摸摸中土传外教人士的心理,一定有趣。都是借助洋人打击本土文明的做法,向来是华夏奇景之一,自古有之,蔚蔚可观。但是有一点的确是贫道甚为趣致的是为何华夏高人们只学的东西洋人的二三流货色就那么知足!
这里朱熹称佛经多为“中华文士相助撰集”的“胡本”,恐不确切。依吕澄《中国佛学源流略讲》,中国初期传译的佛经,大都是通过西域得来的。佛经通过西域各国文字的翻译而成为“胡本”,再用汉语翻译传入内地。在文字的转换过程中,自然会有改动,不能说与印度的完全一样。如般若经系统,最初支忏译的《道行般若》,与朱士行译的《放光般若》、空法护译的《光赞般若》,都与印度的梵本有所不同。但这些经文并不能因此而看成是中国士人“撰集”的。至于佛学抄袭《庄》、《列》,特别是《列子》,目前学术界恐尚难以定论。许多年前就有学者(如季羡林先生)断定《列子》为伪书,近年来学术界呼吁“走出疑古时代”,对于以前的很多论定都有所正,但对《列子》尚未有共识。
评注:中国的学术界其实对宗教向来都是门外汉,自以为旁观者清,其实都是慧力尚未能升堂入室,喜欢猜哑谜的高手。《列子》是伪书不要紧,也是咱东土的伪书,让人家抄去毕竟有些名堂在。但是抄庄子,乃至《文始》都是佛教徒一定要做的,避不开的一关。而且尤其是中土的佛教教义中极力要高出本土玄义这一点上,看出了许多明显抄袭的痕迹和漏洞。抄袭儒家的地方可以转义,抄袭道家的地方只能拖泥带水混他不过去,这一点将来可以留给教内人士做些趣文朱子道家(道教)观与佛学(佛教)观简述。
朱熹对于佛学的数次流变,多少有些鄙薄的态度。另一方面,他又对佛学义理的发展有许多推崇。他不承认佛学有高于儒家之处,但却承认佛学要高于一般士大夫的儒家修养。对于此种事实,朱熹颇多感慨。他说:
老氏(指道教)只是要长生,节病易见。释氏于天理大本处,见得些分数。
佛学其初只说空,后来说动静。支蔓既甚,达磨遂脱然不立文字,只是默然端坐,使心静见理。此说一行,前面许多皆不足道,老氏亦难为抗衡了。今日释氏其盛极矣,但程先生所谓攻之者执理,反出其下。吾儒执理既自卑污,宜乎攻之而不胜也!
道之在天下,一人说取一般,禅家最说得高妙去。盖自庄老来,说得道自是一般物事,阗阗在天地间。后来佛氏又放开说,大决藩篱,更无下落,愈高愈妙,吾儒多有折而入之。把圣贤言语来看,全不如此。世间惑人之物,不特于物为然,一语一言可取,亦是惑人。况佛氏之说足以动人如此乎?有学问的人,便不被他惑。
盖道释之教,皆一再传而浸失其本真。有国家者,虽隆重儒学,而选举之制,学校之法,施设注措之方,既不出于文字言语之工,而又以道之要妙,无越于释老之中。而崇重隆奉,反在于彼。至于二帝三王,述天理,顺人心,治世教民,厚典庸礼之大法,一切不复有行之者。
谦之问:今皆以佛之说为无,老之说为空,空与无不同,如何?曰:空是兼有无之名,道家说半截有,半截无。以前都是无,如今眼下却是有,故谓之空。若佛家之说,都是无。以前也是无,如今眼下也是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而万事万物,细而百骸九窍,一齐都归于无。终日吃饭,却道不曾咬着一粒米。满身着衣,却道不曾挂着一条丝。
唐之韩文公,本朝之欧阳公,以及闽洛诸公,既皆阐明正道,以排释氏,而其言之要切,如傅奕《本传》,宋景文、李蔚《赞》,东坡《储祥观碑》,陈后山《白鹤宫记》,皆足以尽见其失。此数人皆未深知道,而其言或出于强为,是以终有不满人意处。至二苏兄弟晚年诸诗,自言不堕落,则已躬陷其中而不自觉矣。
儒者见道,品节灿然。佛氏亦见天机,然只是绰过去。因举佛氏之学,与吾儒有甚相似处。如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又曰:朴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又曰: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看他是什么样见识?今区区小儒,怎生出得他手?宜其为他麾下也。
此是法眼禅师下一派宗旨如此。今之禅家皆破其说,以为有理路,落窠臼,有碍正当知见。今之禅家多是麻三斤、干屎橛之说,谓之不落窠臼,不堕理路。妙喜之说,使是如此。
僧家尊宿得道,便入深山中,草衣木食,养数十年。及其出来是甚次第!自然光明俊伟,世上人所以只得叉手看他自动。
禅只是一个呆守法,如麻三斤、干屎橛。他道理初不在这上,只是教他麻了心。只思量这一路专一,积久忽有见处,便是悟。大要只是把定一心,不令散乱,久后光明自发。所以不识字的人,才悟后便做得偈颂。
僧家所谓禅者,于其所行,全不相应。向未见几个好僧,说得禅,又行得好?自是其资质为人好耳,非禅之力也。所谓禅,是僧家自举一般见解,如秀才家举业相似,与行己全不相干。学得的人,有许多机锋,将出来弄,一上了,就收拾了。到其为人,与俗人无异。只缘禅自是禅,与行不相应耳!僧家有云行解者,行是行己,解是禅也。
禅僧自云有所得,而做事不相应。观他又安有谇面盎背气象?只是将此一禅,横置胸中,遇事将出,事了又收。大抵只论说,不论行。昔日病翁见妙喜于其面前,要逞自家话。渠于开喜升坐,却云:彦冲修行,却不会禅;宝学会禅,却不修行。所谓张三有钱不会使,李四会使又无钱。皆是乱说。大抵此风亦有盛衰,绍兴间最盛,闽中自有数人,可吃可叹!先王之道不明,却令异端横出竖立。
鲁可幾问释氏因缘之说。曰:“若看书,‘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则报应之说诚有之,但他说得来不是。”又问:“阴德之说如何?”曰:“亦只是‘不在其身,则在其子孙’耳。”德粹问:“人生即是气,死则气散,浮屠氏不足信。然世间人为恶,死若无地域治之,彼何所惩?”曰:“吾友且说尧舜三代之世,无浮屠氏,乃比屋可封,天下太平。及其后有浮屠,而为恶者满天下。若为恶者必待死然后治之,则生人立君又焉用?王质不敬其父母,曰:‘自有物无始以来,自家是换了几个父母了?’其不孝莫大于是,以此知佛法之无父,其祸乃至于此!使更有几个如王质,则虽杀其父母,亦以为常。
佛法说君臣、父子、兄弟,只说是偶然相遇。赵子直戒杀身,又末为因报之说云:“汝今杀他,他再出世必杀汝!“此等言语,乃所以启其杀身。盖彼安知不说道:“我今可以杀汝,必汝前身曾杀我!”
次日,因余国秀解物则,语及释氏。先生曰:“他佛家都从头不识,只是认知觉运动做性。所以鼓动得许多聪明豪杰之士,缘他是高于世俗。世俗一副当污浊的事,他是无了。所以人竞趋他之学。
或问:今世士大夫所以晚年都被禅家引去者,何故?曰:是他的高似你。你平生读许多书,许多记诵文章,所藉以取利禄声名者,到这里都靠不得了,所以被他降下。他的是高似你,且是省力,谁不悦而趋之?王介甫平生读许多书,许多道理,临了舍宅为寺,却请两个僧来住持,也是被他笑。你这个物事,如何出得他?
今之学者往往多归异教者,何故?盖为自家这里工夫有欠缺处,奈何这心不下,没理会处。又见自家这里说得来疏略,无个好药方,治得他没奈何的心。而禅者之说,则以为有个悟门,一朝入得,则得后际断,说得凭地见成捷快,如何不随他去?
此却是他实要心性上理会了如此。不知道自家这里有个道理,不必外求,而此心自然各止其所。非独如今学者,便是程门高弟,看他说那做工夫处,往往不精切。
从朱熹评价佛学知“天理”、“大本”、“天机”等数语来看,他对于佛学有明确肯定的一面,所肯定者主要是佛学对社会人生的见解、认识。
儒家与佛学的根本分歧,是在出世与入世上。朱熹所说的圣人无二道、有他无我、有我无他,主要是指出世与入世之别(道教亦同)。朱熹论述了佛学的流变,着重讲佛学在其初入中国时,多讲修行,到神宗兴起以后,修行便没有了。禅是禅,修行是修行,二者已然分开,人虽被尊为禅师,为人却与俗人无异。儒家本是最讲究 “行己”的,孔子说:“虽未之学,吾必谓之学矣。”荀子说:“学至于行而已矣。”孟子讲“义”,孔子之“仁”与孟子之“义”的主要差别,即在于“仁”是一抽象概念,而“义”则加入了行为、行动的含义。所以朱熹特别强调讲儒家的治世教民、敬父母、尽孝,并由此断定佛学“从头不识”、“从劈初头便错了”。
在有些具体内容上,朱熹也指出佛学有弊陋。如说佛学行善说和阴德报应说,在中国则古已有之。又说报应说在逻辑上也有错误,既可以由此推导出不杀生,也可以由此推导出杀生。
比较复杂一些的是朱熹对于佛学中语言、论证方法、佛学智慧的评价,在此方面朱熹的态度有模糊、矛盾之处。朱熹一方面批评异端横出竖立,要求儒者不被他惑,另一方面又对佛学的高妙精到、把定一心、光明白发、捷快省力、不识字的人也能作偈颂、出家人资质光明俊伟等等,抱以极大的赞赏,同时并说一般儒生所学多不扎实,所以不吸引人。禅宗一方面,一言一话足以惑人,另一方面,一言一话足以动人。至少在不立文字、心静见理方面,禅宗可叹为观止。细揣朱熹对禅宗学说的引述,甚至对“终日吃饭,却道不曾咬着一粒米。满身着衣,却道不曾挂着一条丝”等极端言论,也抱有理解和欣赏之意。
孔子曾说:“言之无文,其行不远。”揣摩朱熹的意思大概是虽不把辞令放在首位,但仍比较注重它的作用,而在此方面佛学高于一般的儒者,儒者有向佛学学习的地方。实际上朱熹本人是向佛学的思想概念、语言逻辑做了许多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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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结论
朱熹谈论佛老,最终目的是反思儒学,是为了让门人对儒家树立信心。他否定佛老自不待言,但其言谈话语之间,似又在引导人们向佛、道二家学习,言谈中虽未明言,但用意是十分明显的。
朱熹批评过的士人,包括他的一些门人、朋友,包括唐初傅奕、唐末李蔚、宋代王安石与苏轼、苏辙兄弟,包括程门弟子,甚至包括二程本人。批评的内容,一是自身信心不足,所谓“自家这里工夫有欠缺处,奈何这心不下”;二是对儒学认识不深,所谓“不知道自家这里有个道理,不必外求”;三是读书、实践工夫不够,所谓“吾儒执理卑污”、“他的是高似你”。佛学中人则恰与此相反,既有“文字言语之工”,又有“道之要妙”,又有“入深山中,草衣木食,养数十年,及其出来,是甚次第,自然光明俊伟,世上人所以只得叉手看他自动”的修炼、苦行工夫。话说到此,足以见出朱熹作为理学家、教育家的一片苦心了。
注1:叶适《水心文集·论庄周》:“知圣人最深,玩圣人最甚,不得志于当世,而放意狂言,其怨愤之切异于屈原者,鲜矣。然则人道之伦颠错而不叙,事物之情遗落而不理,以养生送死饥食渴饮之大节,而付之傥荡不羁之人,小足以亡身,大足以亡天下,流患盖未已也。”黄震《黄氏日抄·诸子卷五十五》:“《庄子》之可录者固过于《老子》,然其悖理则又甚于《老子》。盖《老子》隐士之书,《庄子》乱世之书也。”
注2:宋濂《诸于辨》:庄子“其书本老子,其学无所不窥,其文辞汪洋凌厉,若乘日月,骑风云,下上星辰而莫测其所之,诚有未易及者。然所见过高,虽圣帝经天纬地之大业曾不满其一哂,盖仿佛所谓‘古之狂者'。惜其与孟轲氏同时,不一见而闻孔子之大道。苟闻之,则其损过就中岂在轲之下哉!”
(本文原刊《程朱思想新论》论文集,人民出版社1999年10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