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公,简称仓公,是齐国都城主管粮仓的,临菑人。复姓淳于,名意。年轻时就喜爱医方治病之术。高太后八年,又一次拜同郡元里的公乘阳庆为师,阳庆已年过七十岁了,没有子女。要求淳于意把他之前的药方,全部抛弃,另外将自己的秘方也全部给他,并传授黄帝、扁鹊的脉书及五色诊病之法,能知人生死,决断疑惑,确定可治与否,以及药论等等,极其精道。和公乘阳庆学习了三年后, 为人治病,决断生死多有应验。然而仓公到处游走于各国诸侯之间,不把自己的家乡作为主要生活居住地。有时也不愿给人治病,很多有病的人家怨恨他。
汉文帝四年中,有人上书控告淳于意,因触犯刑罪乘驿车西行,押送至长安。淳于意有五个女儿,看到父亲被押走,生死未卜,都跟随着哭泣。淳于意此时恼羞成怒,骂道:“生女不生男,遇到急事没有能派上用场的!”这时候,他的小女儿名叫缇萦的,听到其父之言很是伤感,就一直随父西行。到了京都,她千方百计向皇帝上书说:“我的父亲做官吏,齐国中人都称赞他做事公正廉洁。如今因犯法而当受刑,我悲伤死去的人不可再生。而受肉刑的人肢体不能再复续,虽然想要改过自新,它的途径无从知道,最终不能实现。我愿意自身抵入为官婢,以此赎免我父亲的刑罪,使他能改过自新。”皇帝看到缇萦上的书,深感其情意悲悯,在当年的年中就把肉刑除去。
淳于意在家居住,皇帝下诏,询问他:治病以来,死生效验的有多少人,病人姓名是谁。又诏问故太仓长:医术所长及善治何病?有医书没有,这些技能是从哪里学来的,学了多少年?曾经以此治病有何效验,他们都是何地人氏,何病?服药之后,其病状怎样,请全部讲述出来。
淳于意回禀说:自从我年轻时,就喜爱医药,但是那些医药处方用后多不效验。到了高太后八年时,有幸认识老师临菑元里人氏,公乘阳庆。当时阳庆的年纪已七十多了,意有幸遇见且侍奉他。老师告诉我说:全部把您收集的方书摒弃,那些都没用。阳庆有古代先辈医家遗传的《黄帝·扁鹊》的脉书,还有五色诊病法。能知人生死,决断嫌疑,定可治与否,及《诸药论》书,很是精辟。“我们家里也很富余,我很看重你,想把我的秘方书籍技能全部教给你。”小臣意高兴地说:“很好,本来不是我所奢望的。”小臣意即行拜师礼,接受了老师传授给我的《脉书》《上下经》《五诊》《奇咳术》,从外表的变化来观察人体阴阳情况的方法。《药论》《石神》《接阳阳禁书》,接受这些书后,老师帮我解读,检验它有一年时间,第二年用于临床验证,的确很有效验,但我尚术掌握熟练。等到第三年的时候,我就可以自己给人治病了。诊断病人,决定生死,很效验,处方也很精良。老师至今已去世十年了,我给老师守厂三年孝,今年我已三十九岁了。
有个齐国侍御史,叫成的人。自言有头痛病,我给他诊脉后告诉他:“你的病很严重,不能给您说。”我随即出去,只告诉了成的弟弟昌,说:“这种病名叫疽,是内发于胃肠之间的阴性毒疮,之后五日就会凝聚成臃肿,到第八日就会吐脓而死。’成的病是得于酒后行房,成就在我所说的那个时间里去世的。之所以知道成的病因,是我切他脉时,得肝气旺,肝实而肝气郁结不舒,所以脉象浊。阴盛而少阳之气不生,所以脉象静。这就是阳闭于内,阴闭于外,阴阳不相交通的“内关”之病。
脉法上说:脉象长而弦,又不是正常的春脉,弦而和缓,它的征象是病在肝。若脉长如一,有和平之象,即为经脉主有病。若现中止复动的代象,则主络脉有过。经脉主病若有和气之象,得之于筋髓之里,为水不涵木。肾主水生髓,水亏不涵木,多与髓亏有关。脉象虽是中止复动的代脉,而又现脉大贲迫而起之象,所以断定此病得于饮洒后行房。之所以知道他后五日发臃肿,八日呕脓而死,是因为切他脉时,发觉左关部少阳脉(主胆与三焦经),开始出现代脉。代脉表示经病。凡病先传经脉,不治则传入络脉,经络同病名叫过人。传经已周遍则病去,脉败而精亡则人去。当其时,络脉主病。
少阳初关—分,因关前三分为阳,关后三分为阴。阳脉逐渐下覆于阴。此时关前少阳脉开如下覆—分,即是病尚轻微的脉象,所以说中部内热而脓尚未形成。等到阳脉下覆五分之时,已达到关后二分,即超过少阳之界,病势已重(按仓公断后五日而臃肿,应以中焦脾胃属土,土之生数五,至五时数尽,故病重而发臃肿),此病源于肝,肝木之成数为八,木克土故八日,内疽溃烂,故呕脓,脓尽则死。
所以少阳再下覆关上二分而脓发,过少阳之界则脉绝,而臃脓尽泄而死。若邪热向上熏蒸足阳明胃经,并烂漫于支络,支络失去正常而生变动,络脉结聚郁发,进—步则邪热弥漫的范围更大,且络脉相互交阻。热气已上行,至头部而动,故引发头痛。
齐王二儿子的小男孩生病,请我去诊治切脉,看后我告诉他们说:“这是气机鬲塞不通的病。”这种病使人心中烦懑,吃不下东西,经常呕吐涎沫。病因是年力未致而忧积于心,以滞塞其心机,故难食饮。小臣我即给他配制下气汤,让他喝,第一日滞气就下去了,第二日就能食饮,第三日就全好了。之所以知道这小孩子的病,切其脉象,知为心气旺,且脉象重浊而躁动,是心经主病,又阳络同病。脉法说:脉来时跳动很快,脉去时较困难。而且脉搏跳动忽数忽留,又不整齐不均匀,为心气郁结的脉象。周身热燥,脉气隆盛为重阳之脉。重阳之脉激荡心脏,所以烦懑吃不下,即是络脉有病。络脉有病就会血上行溢出,血上行溢出的人就会死亡,这是内心悲伤所得的病,病因是忧郁啊!
齐国名叫循的郎中令生病,请了很多医生,都认为是厥逆之气,从下上行而入于心胁之中,而用针刺之法治之。我诊断后说:“是涌疝。”即中下热而涌的疝症,与“冲疝”相似,它的症状是病人的大小便困难。循回答说:“已经三天不能大小便了。”我即刻给他服用火齐汤,以清下焦之火。第一次服下后前后溲始通,二次饮用则大小便更加通利,三次饮用后疾病即痊愈。他的病是因房事造成的。之所以知道循的病因,是切诊他脉时,右寸口脉气急促,脉无五脏气,五脏属阴,就是脉无阴象出现。《素问·阴阳别论》云:所谓阴者,其脏也,见则必败,败必死也。循病无五脏脉见,故得以治愈。有寸口脉大而数,数脉表示中下热而上涌。即是说:左口脉大而数,热邪就下行,右口脉大而数,热邪就上涌。两者都没有五脏之气相应,所以只是涌疝而已。中焦胃热,热邪上冲心胞,心胞下移于膀胱经,故小便赤色。齐国名叫信的中御府长生病,我去给他看病,切脉之后告诉他说:“是热病的脉象。然而因暑热而得汗,脉气稍弱而静,不会死人的。”我说他的病因是在流水中洗浴,而受到寒冷的侵袭,后来身体就发热了。
信说:“是这样,去年冬季,我为大王出使楚国,到了莒县阳周的水边,看到莒桥已坏,我牵着马想要渡河,此时马突然受惊,随即堕入河里,我身体已经陷入水中差点被淹死,随从小吏即来救我,拖出水中,衣服全湿,不一会就身体寒凉,之后身热如火烧,直到现在不能见一点凉气。”小臣意立即为他调制火齐汤液,以驱除热邪,服一次汤液就不出汗了,服二次时热邪即退去,服三次就觉得病全好了。又让他服药二十天左右,身体就像没有病的人。
之所以知道信的病因,是继续诊其脉象时,脉现“并阴”,即是阴病现阴脉。脉法上说:温热病汗出以后,仍发热,脉搏躁动疾速,病不因汗出而衰减,更加狂妄不能食饮,此即称为“阴阳交”,为阴脉见于阳位,阳脉见于阴位的意思,阴阳交的病人,是会死的。我切他的脉象不是阴阳交,只是“并阴”,并阴的话,脉象与症候相适应的容易治愈,其内热虽未除尽,还是可以治疗的。因感受水气,故病在少阴肾水,脉象见浊,诊查太阴寸口,脉象稀疏,这是水气之故。肾本来主水液代谢,所以知道他的病情,如果一时失治就会转为寒热症。
齐王太后有病,诏我去诊治,我说:“这病是风热之邪侵犯膀胱,症状是大小便困难,小便色黄赤。”我给她服火齐汤,服一次即得大小便,二次饮用病就好了,小便颜色均如日常。这是出汗时急于解小便,而小便时又把衣服脱掉,汗被风吹干而得的病。之所以知道齐王太后的病因,是我诊她脉时,切其太阴寸口,脉象如风一样的冲荡,系感受风湿两邪的脉症。脉法上说:沉取洪大而坚实,浮取洪大往来有力,如转绳状,这是肾有病的脉象。气口脉与肾脉不同,而我切她肾脉则脉象相反,肾部脉象洪大而躁动,洪大的脉象是说膀胱气热;躁动的脉象是说明中焦热而且热邪下移,小便黄赤。
齐国章武里的曹山跗生病,我诊察他脉象说:肺热饮水多而善消的病,为三消之一的上消。加上有寒热的伤害,我告诉他家人说:“这种病必死,不能治愈。你们可以顺应病人的要求,给予生活上的调养,不要再延医诊治了。按疾病的发展规律,之后三天就会发狂,妄言妄语,到处走动没有目的,之后五天就会死亡。”果然如我说的死期而亡。山跗的病因是,盛怒之后行房。盛怒伤肝,肝木旺而反侮肺金,以至肺热。之所以知道山跗的病因,我切他的脉象,知其肺气热,脉法上说:脉象不正常,不能鼓动应指,主形体困乏或衰败。这是肺肝两脏多次受伤的原因,所以切脉之时脉象不平而且有代脉征象。不平和的原因是血液不归藏。代脉,指脉动而中止,三五不调和,且时而躁动,时而搏大,这是两脏的络脉断绝,所以说只能死亡,不可治愈。我之所以说加有寒热,是因为其人形体虽存而精神已脱。形存而神脱的人,他的身体一定羸弱而不禁寒热。身体羸弱不堪的人,他本身就承受不了针灸、馋石及饮用较猛烈的药物。在我给他诊治之前,齐国太医已先给山跗看过病了。在山跗的足少阳经施灸,又给他服半夏丸,病人很快泻下如注。致使腹中空虚,又再次施灸足少阴脉,这是极度破坏肝阳,戕伐元气使肝阳上越,以致木火刑金,加重病者肺热之疾。以此说来,又招致外在寒热的伤害。之所以说三日后要发狂的原因,是因为肝脉过乳下期门与胃脉相连属,如今肝络与胃脉的联系受损伤而断绝。足阳明胃脉受伤,就会使病人狂妄乱语。又说五日后要死的原因是指左手寸关两脉的部位而言,关脉六分,至五分而将至于界。代脉出左关而达寸部,是病邪已传入心经。邪入于心,真心脉见,则夕发旦死,旦发夕死,所以说:五日元气尽竭,竭尽就死。#p#副标题#e#
齐国的中尉潘满如有病,小腹部疼痛。我给他切脉后说:“腹中有积块。”小臣意急忙告诉齐国太仆饶和内史繇说:“中尉若不自己停止房事,就会三十日内死亡。”过了二十多天,果然尿血而死。他的病困是大醉后行房,之所以知道潘满如的病因,我切察脉象沉而小弱,脉象突然间散而复聚,与《脉诀》所说:屋漏将绝而复起的脉象相似,这是脾脏有病之象,脾失运化,多致积聚。而且右侧寸口部脉象紧小,显示瘕病之脉气。五脏按次序相互克伐,五脏六传,一脏不能再伤,所以五六得三十日而死。少阴,太阴,厥阴三阴脉一齐搏动,符合死期之数。不一起搏动的或跳动无力的,决死亡的时间会更短,如为一搏一代的脉象,是将绝的危候,其死期更近。所以说他的三阴脉同时出现,就如同前边说的那样尿血而死。
阳虚侯的宰相赵章生病,召请我。各位医生都说是寒克中焦,我诊察他的脉象后说:“风邪洞彻五脏,这是迵风病。” 迵风病的症状是饮食下咽喉之后,总是又吐出来,食物不在胃内停留。按照医理说:五日当死亡,结果过了十天才死。病因是饮酒。之所以知道赵章的病因是我切察他的脉象见滑脉,是体内有风气的症候。食饮咽下,而复吐出不在胃内停留的情况,按医理是五日死,都是我之前判断诊病的方法。此人过了十天才死,之所以过了预测的期限,我后来发现此人尚且嗜好粥食,由此看来他的睥胃之气尚且充实,睥胃之气充实必然过期。老师曾经告诉我说:胃能容留食物的就过期,不能容留食物的就到不了预定的期限而过早死亡。
济北王病了,召我去诊治。我说:“这是风厥之病。”主要症状是人胸部烦闷,马上给他配制药酒,把三石药酒喝完,病就好了。他的病因是汗出伏地而卧。之所以知道济北王的病,是我切他的脉时,断定是风邪,且心脉浊,是母子相生之脉,故能治愈。依据病理,外邪入侵体表的阳气,阳气竭尽而阴气就会侵入。阴气内入扩散,则寒气在上部而热气被迫于下,所以胸满。断定汗出而伏地卧,是切他脉时,脉现阴寒之气。阴寒之脉象,表示病邪必然入内,治疗时就必须把病邪由内而驱出体外,所以用药酒之辛温迫汗于外。
齐国北宫司空,名叫出于的夫人病了。诸位医生都认为风邪入于中焦,病主在肺经,针刺足少阴肾脉。我诊察她的脉象后说:“是疝气病。”邪客于膀胱经,大小便困难,而且小便黄赤。这种病遇到寒气就遗尿,并且小腹部肿胀。当初她的病因是急于想小便时却又不能小便,此时又匆忙地去行房事。之所以知道出于夫人病的原因,是切诊她的脉象大而坚实,脉往来艰难,这是厥阴之动脉。脉来艰难是表示疝气客于膀胱。腹部肿的原因是厥阴肝脉之络结于小腹。厥阴脉有过错就会出现结、动脉,动则腹肿。我即刻灸她的足厥阴经,左右对称各一处,出于夫人马上就不遗溺,并且小便清澈,小腹部疼痛停止。又调制火齐汤给她饮用。三天她的疝气就消散,疾病彻底好了。
从前济北王的乳母,说她两足发热而且心里烦懑,我告诉他说:“是热厥病。”就针刺她的双足心涌泉穴各三次,按着不让它出血,病即痊愈。她的这个病是饮酒大醉而得。
济北王诏我给他的侍女们看病,当诊到名叫竖的女子时,竖看似无病。我告诉永巷长说:“竖伤了脾脏,不能劳累,按医理到春天会吐血而死。”我又问济北王说:“竖有什么才能?”王回答说:“她喜好方术,有多种才能,并且都能依古法而创出新意来,竖等四人是往年用四百七十万钱,从民间买来的。”王又问说:“她是不是有病了”?我回答王说:“竖的病很重,依照病理要死去。”王召见竖气色没有什么变化,不太相信我的话,没有把竖卖给其他诸侯。到了第二年春天,竖捧着宝剑随从大王到厕所去,王离去后,竖仍留在原地侍奉。王派人去叫她,她已扑倒在厕所旁,是吐血而死的。她病之因是流汗,流汗的病人,依理而论是内伤严重,从表面看毛发的颜色有光泽,脉气不弱,这种病也同于内关的病象。
齐国中大夫患蛀牙病,我给他灸左侧的阳明经脉,又给他调制苦参汤喝,每天用三升漱口,用了五六天病就好了。他的病是因睡卧时张口受风,而且饭后不漱口。
菑川王的美人怀孕难产,派人诏我。我去之后,给她配制莨菪药一撮,用酒送服,很快就生产了。我又诊察她的脉象,脉见躁动之象,躁动的脉象应该尚有其他的病,就用消石一剂让她喝下,接着外阴流出血块来,血块有五六枚,如同大豆一样大小。
齐国丞相门客的仆人,跟随主人入朝进宫,我看见他在闺门外吃东西,望到他的脸色有病气,我即刻告诉了叫平的宦官。平也好诊脉,时常向我请教,我当即把这个有病的仆人指示他,告诉他说:“这是伤了脾脏的气色,应当到春季时会感到胸膈阻塞不通,不能饮食,按病理到夏季大便下血而死亡。”平马上去禀告丞相说:“君相门客的仆人有病,病很重,死期指日可待。”丞相问他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回答说:“您上朝入宫时,您门客的奴仆在闺门外吃饭,我和仓公都在那里看着,他指示给我说:这样的病要死人的。”丞相马上召见门客询问他说:“您的那个奴仆有病吗?”门客说:“那个奴仆无病,身上没有不适的地方。”到了春季那个奴仆果然病了,一直到四月,泻血而亡。之所以知道奴仆有病,是按脏腑病传的道理:睥受气于肺,传之于肾,气舍于心,至肝而死。五脏遍传以后,五部交见病征。所以脾脏受伤的气色,看上去黄色不集中而无光泽,仔细观察面色青如死草。诸医都不知道为何,还以为是蛔虫,不知道真相是伤脾造成的。之所以知道病人到春季死亡,是因为胃气呈现黄色,黄色是土气的外象,土不胜木,所以到春季木旺而死。之所以说到夏季死亡,按脉法上说:病情较重而脉象和顺明晰的叫内关。内关的病症是病人不知道他自己有病痛的感觉,心情急躁,但不感到疾病的痛苦。若增加一些病情,就会在仲春死亡,如果未增加疾病而表现出病愈脉顺的状况,就能过一段时间才死。他之所以到四月才死,是因为诊察他的脉象时,其人神情愉悦,说明他能顺时养性,乐天知命。他能做到这些,而且其人又养得丰满肥厚,这样就能保证他过一段时日才死。奴仆的病因是流汗太多,烤火后又外出受了大风的侵袭。
菑川王有病,召见我诊察脉象,我说:厥逆之气上行犯脑,所以头痛;风寒伏留不去,正邪相争,故又有身热,还有心烦懑闷的症状。我即刻用寒冷的湿巾敷在他的头部,针刺阳明胃脉,左右各三处,疾病很快就好了。病因是洗完头发,没等晾干就去睡了,我前面的诊断是正确的,之所以称作“蹶”,是因为热气逆行到头和肩部。
齐王黄姬的哥哥黄长卿,家里有酒席请客,也请了我。和诸位客人一同坐下,尚未上酒菜,我看见王后之弟宋建,告诉他说:“您有病,四五天后,就会腰肋疼痛,不能屈伸,并且小便困难,若不赶快治疗,病邪就会浸润至肾脏。趁着它还未侵入五脏,马上治愈它。现在病邪只是刚刚客留在肾脏,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肾痹病。”宋建说:“好吧,我本来就有腰脊痛的病。四五天前,天正下雨,黄氏的女婿们看见我家仓库墙下,有一块见方的石头。就要举起来玩弄,我也想要效仿他们一起玩,可是没能举起它,就把它放下了。到了傍晚就腰脊疼痛,还不能小便,到现在还没有好。”宋建的病是因好举动重物引起的。之所以知道宋建病因,是我观看他的气色时发现,太阳穴处色泽干枯,肾脏反映于面颊上下的部位,有四成多呈现干枯的色相,所以知道他四五天前疾病发作。我即刻给他调制柔和的汤剂服用,大概十八天病就好了。
济北王一个姓韩的侍女腰背痛,恶寒发热。诸位医生都说是寒热病。我诊脉后说:“是内寒,月经不通畅。”随即投以药物,过一会儿,月事即来,疼痛消失。她的病因是想男人却得不到引起的。之所以知道韩女的病因,是诊察她脉象时,切得肾脉是涩脉之象,即细而迟,往来难,短而散,或一止复来,有时停止,不相连属,这种脉象因往来难坚,所以说月事不来。肝脉为弦象,超出于左手关部,所以说是思男子不可得而造成的病。
临菑汜里一个叫薄吾的女子病得很重,诸位医生都说是寒热重病,会死的,不能治了。我诊察她的脉象后说:“是蛲虫引起的瘕聚,病名为饶瘕。”蛲瘕病表现为腹部胀大,肤色黄而粗糙,用手扶按腹部,病人会感到难受。我给她配制一撮芫花饮,服后马上就泄出约有几升的蛲虫,病即痊愈。过了三十天,病情和以前一样,疾病是由寒湿所得,寒湿二气郁结很深不易发散,变化生虫。我知道薄吾病的原因,是我切她的脉象时,循按其尺部,发现她的尺脉紧,脉现粗大,顶指如刺,而毛发无光泽,这是有虫的病状。她的脸色有光泽,说明内脏没有邪气,有病不很重。
齐国姓淳于的司马病了。我切他的脉象后,告诉他说:“你是迵风病。”迵风的症状是饮食下咽之后,很快就泄出来了。病因是吃饱后跑步。淳于司马说:“我到君王那里吃马肝,吃得很饱,看到有酒送来,马上就跑过去。后来又骑着快马回到家里,很快就下泄几十次。”我告诉他说:“用火剂汤加米汁送服,七八天就会好的。”当时有个叫秦信的医生在旁边,我离去之后,秦信对左右阁的都尉说;“他认为淳于司马得的什么病?”回答他说:“认为是迵风,可以治愈。”秦信觉得可笑说:“他是不知道啊!淳于司马的病,按病情应该是九日死。”然而九日后司马没有死,他的家人再次请我。我去看后,还是如我所说的那样。我马上给他配制好多火剂汤及米汁等,让他慢慢服下,服用七八天病愈。知道司马病的原因,是诊断他的脉象时,脉搏跳动如常人,说明他的病顺病轻,所以不会死亡。
齐国名叫破石的中郎得了病,我诊脉后说:“伤了肺脏,不能治了,应当十天后丁亥日尿血而死。”到了十一天才因尿血而死亡。破石的病是因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直扑于石上而得。之所以能知道破石的病因,是我诊他的脉时,得到肺之阴气浓重,脉来而散漫,有多条脉道来而且都不一致。从面色来看肺伤而现赤色,为火刑金不吉。之所以知道他因堕马得的病,是因为切得反阴脉。反阴脉人虚里乘肺脉,用力过度则伤阴络,阴络伤则血内溢,内溢则血走下窍而出。肺脉散的原因,是肺本色白而见红色乘之,说明肺脉损伤肺气虚弱,而心脉乘之。他没有按期死亡的原因是,我的老师曾说:危重病人,如果能吃喝,就会超过死亡的日期,如果不能吃喝,就会等不到预期而过早死亡。这个人喜欢吃黍米,黍米养肺气,所以就超过了死期。之所以他溲血而亡,是因诊脉法上说:病人喜欢在安静、阴暗的地方调养,就会气血下行而死;病人好动,想在明亮喧闹的地方调养,多气血上逆而死。这个人喜欢安静,不躁动,又能长时间坐着,伏在几案上睡觉,所以血内溢就会自下排泄而出。#p#副标题#e#
齐王名叫遂的侍医得了病,自己炼制阳起石、钟乳石、灵磁石、空青石、金刚石五种石料服用。我去看望,他说:“我有病了,有幸让您诊治。”我马上给他诊治,告诉他说:“您的病是内热引起的。病论上说内有热邪小便不通的,不能服五石散。石药药性燥烈,您服后小便次数减少,就不要再服了。看您气色,即将发生内痈,”他说:“从前扁鹊说过,阴石可以治疗阴虚性疾病,阳石可以治疗阳虚有寒的病。药石的方剂有阴阳寒热的区别,所以内热就用阴柔的药石调治,内寒的就用阳刚性的药石调治。”我给他说:“您的话错了,扁鹊虽然这样说,然而必须详查病情,确定标准,立下规矩,恰如其分,再结合气色脉象,表症里症,有余和不足,顺与逆等等,还要参看那人的生活起居,呼吸音声是否相应,就可以决定他可服与否。医论上说:内有阳热病,而形体表现是阴寒症状的,不能用气悍的药石和馋针砭石。因为气悍的阳性药石,进入五脏就会引起邪热聚集体内,即可使郁结之气内伏更深。
诊法上说少阴肾水寒气,被内热外逼,而少阳相火为病,积热于中焦。也就是内真热而外假寒的疾病,不能用热悍的刚药,因为猛悍的刚药易动发阳气,而使阴虚之病更加衰弱,并且使阳性疾病更加显著,最终使邪气流散于全身,就会重重困聚于主要经俞,暴发为疽病。”我见过他一百多天后,果然疽现乳上,等扩散到锁骨部后,遂就死了。这就是说,理论上医道的大体情况,而在具体的诊疗上必然有一定的原则,而拙劣的医生,不善于学习,只是拘泥于一偏之论,就会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阴阳脉理的辨析上,出现很大的错误。
齐王从前是阳虚侯时,病得很重,许多医生都认为是厥症。我给他诊脉,认为是痞症,病根在右胁下,大小如覆着的杯子,症状是使人气喘,气上逆,吃不下东西,我就给他喝火齐粥,六天之后,气逆就下去了。又让他改服丸药服用,六天左右病就全好了。许多医生看病不了解经脉相关的道理,只是初步知道病的部位所在。
我曾经给安阳武都里,一个名叫成开方的人看病。开方说他自己没有病,我认为他得的是沓风病,三年后四肢不能支配,而且会失音,失音后马上就会死。现在听说他的四肢不能自主,已经失音了,但尚未死亡。病因是多次饮酒后,又感受到大风和激发怒气。之所以知道成开方的病因,是诊脉后又据《脉法》、《奇咳》上说:脏气相反的会死。诊知他的脉象后,得到肾脉反肺脉的脉象,即是说子逆母的情况,依照病理机转,三年就会死亡。
安陵阪里一个名叫公乘项处的人生了病,我给他诊脉后说:“是牡疝病。”牡疝的病位在膈下,上连属于肺,得病的原因是房室。我告诉他说:“千万慎重做过劳,过用力的事情,若不谨慎就必然会吐血而死。”项处后来玩踢球的游戏,结果腰部以下逆冷恶寒,大汗淋漓,随即呕血。我又给他诊脉说:“应当明天晚上死。”果然那个时候就死了。病因是房劳。之所以知道项处的病因,切脉得知是番阳脉,即是反伤阳络。经云:阳络伤则血外溢,外溢则衄血。阳脉之番入虚里,第二日就会死亡。一方面出现了番阳脉,一方面阳络有病,这就是牡疝,即阳疝。其他能正确诊治,决断死生日期以及治好的病太多了,因时日久远,已经淡忘。不能给您说明白,又不敢茫然回答。
上又问:您所诊治的病,许多病名同而诊断结果却不一样,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为什么呢?回答说:病名很多相似的,不能完全明白,所以古代的圣人创立的脉诊,以确定标准,立下规矩,衡量尺度,依照法则,察阴阳所在而调之。辨别人的脉象而各立名目,与天地阴阳二气的消长变化相应,结合各人的不同情况,所以以此区别各种疾病,而每个人身体所反应的症状不同。医术高明的人,才能辨别其异;无医术的人,只能察知其同。然而这些脉法不能够全部把病人诊察明白,在诊治病人时要意度去区别它,就可以区别同样的病名,而在不同的病人身上,就有它不同的病根所在。现在我诊断的这些病人,都有诊断记录,我之所以区别这些病名,是因我从师受业刚刚有所成就,老师就去世了。因此把诊治的情况记录下来,希望在诊治病人决定生死时,观察检验它的得失与脉象相应的准确度,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以上的病案我都能说出来。
上又问:您决断病人的生死时间,有的也不准确,为什么呢?回答说:这都是因为病人饮食情志不加节制,或者因为饮药方法不恰当,或者因为针灸不适当,所以才会不按预测的日期确定生死。
上又问:在你运用医理决断病人死生,论述药物作用之时,各地诸侯、王公、大臣,有没有向你请教呢?齐文王生病时,没有请您诊治,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赵王、胶西王、济南王、吴王,都曾经派人来请我,我当时不敢去。文王病时,我家中贫穷,自己想给人治病谋生,当时又实在担心地方诸侯授我官职而受到束缚。所以我常迁移户籍于左右附近之地,并且不治办家产,只希望到处游历,寻访医术精妙的人,向他们求教。我拜过几位老师,他们精湛的医术我都掌握了,也全部得到了他们的医书医方以及方书释义论解等要领。我住在阳虚侯分封的国中,因此侍奉他,阳虚侯入朝,我跟随他到了长安,因为这个缘故,才有可能给安陵的项处等人诊病。
上又问:你知道齐文王得病不起的原因吗?我回答说:我没有看到齐文王生病的情况,可我听说齐文王有气喘、头痛、目视不明的症状。我心里推测,认为他并不是真的病了。因为他身体肥胖而蓄积了浊气,身体得不到运动,骨骼不能负载肌肉,所以气喘,这不用去医治。脉法上说:二十岁时人的脉气始盛,血气当旺,应当做跑步的运动;三十岁时五脏大定,肌肉坚固,血气盛满,应该快步行走;四十岁时,五脏六腑,十二经脉皆大盛以平定,腠理始疏,荣华颓落,发颇斑白,不盛不摇,应当安坐;五十岁时应该安卧;六十岁以上时血气已衰,应该使元气深藏保养。齐文王年龄不满二十岁,脉气旺盛应多跑步,而他却懒于运动,这是不顺应自然规律的表现。
后来听说有医生给他施灸后,症状更加严重了。这是医生辨论病情的错误,我考虑判断,这是人体内正气抗争之时,而又使邪气深入的表现,这种情况并不是年轻人就一定能够康复的,所以结果他死了。对于这种病症应当调节饮食,选择风和日丽的时候,漫步于郊野,开阔胸怀,以舒展筋骨,调和血脉,疏导体内郁积之浊气。所以人年二十岁时,是人们发育变化较大的时期。依照医理不应当用砭石刺灸的治法,使用这种方法,这会导致气血下坠。
上又问说:您的老师阳庆他是跟谁学的医术呢?齐国的诸位君侯都知道他吗?回答说:我不知道阳庆是跟谁学的,阳庆家中非常富有,他精于医道,却不愿给人治病,也许因为这样他才不被人所知。阳庆曾经对我说:千万不要让我的子孙知道你是学了我的医术。
上又问说:你的老师阳庆是怎样见了你之后就喜欢上你,又怎么想把全部秘方医术都传授给你的?回答说:我并不知道老师阳庆的医术精妙,我之所以知道阳庆这个人的原因,是我年少时爱好医术医方,我曾尝试他的处方,都很灵验,而且精良。我听说菑川唐里的公孙光,善于运用古代传留下来的医方治病,我马上就去拜访他,做了他的学生,接受他医方的变化原则、阴阳理论以及他口授心传的诊治方法,我全部掌握并记录下来。我想要全部学到他的精妙医术,公孙光说:“我已把方术全部传授给你了,没有一点爱惜保留的,我已经年老了,没有什么再让你学习的了。这些都是我年轻时所学到的妙方,全教给你了,不要再教给别人。”我回答说:“我能在你面前学习并侍奉您,得到全部妙方,我非常荣幸。我即使要死了也不敢随便传给别人。”过了些时日,公孙光闲来无事,我就深入分析论理医方,他认为我的见解论说是高明的,老师公孙光高兴地说:“你—定能成为国医。我所擅长的医术都已生疏了,我的同胞兄弟住在临菑,精于医术,我不如他,他的医方甚是奇妙,不是一般人所能知道的。我中年时,曾经想向他请教,我的朋友杨中倩不同意,说:‘你并不是那种潜心研习医术的人,’必须我和你同往拜见他,他就会知道你爱好方术了。他人也老了,但家中富有。”当时还没有去,恰好阳庆的儿子阳殷来给齐王献马,通过我的老师公孙光进献给齐王,因为这个缘故我先和阳殷熟悉了。公孙光又把我托付给阳殷说:“淳于意喜好术数,你一定要好好礼待他,他是倾慕圣人之道的人。”于是就写书信把我推荐给阳庆,因此也就认识了阳庆 , 我侍奉阳庆很谨慎,因为这个缘故阳庆喜欢我。
上又说;官吏和百姓曾经有人向你学医术吗?有人把你的医术全学会了吗?他们是哪里人氏?回答说:临菑人宋邑,他向我请教时,我教他诊断五脏的脉法,大概学习一年多。济北王派遣太医高期、王禹跟我学习,我教给他们诊察经脉上下的部位和奇脉与络脉相交结之处,主要是论述俞穴所在的部位,以及经络之气上下出入运行时的邪正逆顺和适宜馋石、确定砭灸之处,也有一年多时间。菑川王时常派遣名叫冯信的太仓署中管理马匹的长官前来,请我教他们按摩的逆顺手法,论述药用之法,判定药的性味和配伍调制汤法。高永侯的家丞名叫杜信的,喜爱脉法,前来学习,我教给他上下经脉的部位及诊察法,有二年多时间。临菑召里有一位叫唐安的人来求学,我教给他五色诊病和上下经脉的位置及《奇咳术》,四时气候与阴阳偏重而引发疾病的相应关系,没有学完,就被任命做了齐王的侍医。
上又问:你给人诊治疾病,决断生死,能够完全没有失误吗?我回答说:我给人治病,一定要先给病人诊脉之后,再决定如何治疗。脉象逆乱与身体衰败的不给他治,脉症相应的才给他治疗,如果不能静心切脉,断定的死生时间及能治与否,也经常会出现失误,我不能保证十全十美。
太史公说:女人无论美与丑,只要居住在宫廷中,就会被人嫉妒。士人不论贤能与否,进入朝廷就会遭到他人疑忌。所以扁鹊因为他的医术而遭殃,太仓公于是隐形匿迹还要受到刑罚。缇萦上书呜冤,其父才得到后来的安宁。所以老子说:美好的东西都是不吉祥之物,难道只是说扁鹊这样的人吗?像仓公这样的人,也和这句话的意思贴近啊!
(本文作者李宇林道长,系北京白云观道医馆馆长,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