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子、庄子为代表的早期道家,在体认天道万物时呈现出一种直觉体悟的思维倾向。道家的直觉思维不同于一般的感性和理性思维,通过内心直接观照的方式体悟、把握天道,最终指向物我相融、物我两忘的玄妙之境。
在老子那里,道是天地万物生发的本根,是一种大而全的整体性的存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又是一种混沌未分的模糊性的存在,“道之为物,惟恍惟惚”。天道作为一种整体性、模糊性的认知对象,日常语言或逻辑推理很难完整地表述和把握之,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老子一方面指出天道不可言说、不可感知、不可触摸的特性,另一方面就如何超越日常语言和逻辑推理去把握天道的问题,提出了通过素朴本心直接观照天道的理想路径,“与道合一”是这一体道路径的期许,也是这一期许可能实现的先验预设。庄子对道家直觉思维方式的贡献在于他对物我之间关系的认识,他更重视思维主体与天道之间的贯通一体,《齐物论》便是其“万物一体”观念的充分表达,“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从天地万物本来共通一体的视角出发,为直觉思维把握天道的可能性作出了合理的解释。而庄子与惠子关于“鱼之乐”的争辩,便是从人鱼相融的视角出发,由“儵鱼出游从容”之态观照到“鱼之乐”的直觉精神体验。
具体而言,早期道家以直觉思维体悟天道的过程大致经由 “去知守静——直觉体认——与道合一”三个阶段,在此过程中,体道者的自我认知经历了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最终又从“有”到“无”的自我超越、升华过程。
去知守静。道家认为直觉体认天道的前提首先是恢复人的素朴本然之心,老子所说的“涤除玄鉴”、“致虚守静”,便是要涤除净尽一切蔽塞心灵之镜的智巧、思虑、杂念、欲望,恢复人心本有的虚静清明的素朴状态,使内心无知、无欲、无为,在极度清虚宁静的状态下直接观照天道整体。庄子所说的“心斋”、“坐忘”与此大意相同,《人间世》指出“心斋”的关键在于体道者的自我虚化,即扫除一切欲望、杂念和外界纷扰,保持心境的空灵宁静,忘记世俗社会生活、忘记万物,甚至忘记生死,进而洞察天道万物。《大宗师》中提到的“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样强调体道者须内忘心智欲念,外忘形体生命,进入无思无虑、无我无物的“坐忘”状态,以忘我之心去观照天道整体。此处的“涤除”、“心斋”、“坐忘”是道家去知守静的必要方式和直觉体认天道的内在修养工夫。
直觉体认。恢复素朴本然的清虚之心可以直接对天道整体观照之、体悟之、把握之。道家直觉体认天道的路径主要表现为意会,天道因其不可言说、不可传达而只能通过内在心智洞察观照,意会默通。在庄子看来,语言只能表达天道的表层形态,意会却能传达天道的精妙深微之处,天道精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意会的过程便是清虚之心直接观照天道的超理性的直觉体验,体道者默思冥通,直趋天道整体,自我与天道融而为一,天之大德,默然在心。
与道合一。直觉思维体悟天道整体之后便进入物我交融、物我两忘的与道合一的阶段。自我与天道融合贯通浑然一体,我即道,道即我。思维主体从有“我”到无“我”,从有“待”到无“待”,成为与道合一的得道之人。此阶段便是老子所说的返璞归真的“赤子”状态,也是庄子所说的物我两忘的“坐忘”、“朝彻”、“见独”的澄明之境。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直觉体验的“玄之又玄”及其非理性特征,道家的直觉体道方式充满了神秘主义色彩。正是这种超越一般认知能力和思维方式的体道路径,使人类把握天道整体的方式更为丰富。
(作者单位:北京青年政治学院北京东方道德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