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写本《老子想尔注》虽然只有残卷,但其在早期道教发展史、老学史、道教思想史等方面都具有重要意义,一个世纪以来,有大量学者从不同角度对该写本作过研究,其中以饶宗颐先生的《老子想尔注校笺》一书最早且全面。笔者也曾有过一些研究,近年并对该写卷做了一次全面的整理和注释,其间有些新的看法,或者说是在学术界已有看法的基础上有了一些延伸,录之于下,以供关注《老子想尔注》及道教研究的学者参考。
一 老子古本与《想尔注》的老子文本
《老子》有一个逐渐被编辑的过程,这是近年学术界的共识。清代以前,人们难以见到汉代以前的《老子》文本,唐初傅奕得到过汉初古本,但是它的原貌没能保留下来。清代乾嘉以后,致力于《老子》文本校订的人不少,但是他们所根据的《老子》文本,基本上是以唐碑和敦煌出土的唐写卷《老子》为最古,没能见到唐代以前的写本。十九世纪之末以来,除了敦煌藏经洞的《老子》各类写卷外,经科学考古发掘并公布的《老子》文本有三种,时代上分属西汉早期和战国中期偏晚时期,即人们习称的马王堆帛书《老子》甲、乙本和郭店竹书《老子》。经与出土的上述老子文本对比,可以发现《想尔注》所采用的老子文本,与汉代以后流行的河上公注本和王弼注本相比,在某些地方更与古本老子相合。举例如下。
1. 《想尔注》本《老子》第十九章: “其上不曒,其下不忽”。
帛书甲本作“其上不攸,其下不忽”,乙本作“其上不谬,其下不忽”;河上公本、王弼本均作“其上不皦,其下不昧”。《想尔注》与帛书本末字均作“忽”,《想尔注》并解释“忽”为“有声”,似更得老子义旨。
2.《想尔注》本《老子》第十九章:“此三言为文未足,故令有所属”。
帛书甲、乙本均作“此三言也,以为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属”;郭店竹书本《老子》作“三言以为使不足,或命之或呼属”(甲本1组);而河上公本、王弼本的“言”均作“者”。
3.《想尔注》本《老子》第二十五章:“吾强为之名曰大”。
帛书甲、乙本及郭店竹书本《老子》(甲本2组)均作“吾强为之名曰大”,与《想尔注》同;河上公本、王弼本则均无首字“吾”。
4.《想尔注》本《老子》第二十二章:“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争”。
帛书甲、乙本均作“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河上公本、王弼本等均作“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帛书本、《想尔注》本均无“天下”二字。
5.《想尔注》本《老子》第二十八章:“常德不贷”。
帛书甲、乙本同;而河上公、王弼本均作“常德不忒”。过去有学者认为此字本应作“忒”,是《想尔注》本改忒为贷,由帛书甲、乙本来看,此说有误。
6.《想尔注》本《老子》第三十章:“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故善者果而已,不以取强”。
河上公本、王弼本在“师之所处荆棘生”句后均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一句,此句帛书甲本作“□□□□□所居,楚朸生之。善者果而已矣,毋以取强焉”,乙本此句亦有残缺,留“其□□□□□□□□棘生之,善者果而已矣,毋以取强焉”。帛书甲、乙本均没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一句。
7.《想尔注》本《老子》第三十章:“果而勿骄,果而勿矜,果而勿伐”。
帛书甲本作“果而毋骄,果而勿矜,果而□□”;乙本作“果而毋骄,果而勿矜,果□□伐”。三句次序与《想尔注》同。而河上公本、王弼本均作“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郭店竹书本《老子》作“果而弗伐,果而弗骄,果而弗矜”(甲本1组),三句次序与各本均不同。
以上所举,都是《想尔注》本《老子》比河上公本、王弼本《老子》更为接近《老子》古本的例子。当然,河上公本、王弼本《老子》有的地方则比《想尔注》本《老子》接近于古本,这说明各本的来源有不同。
以往学术界讨论《想尔注》的《老子》文本,往往以河上公本、王弼本为标准来看待《想尔注》本所出现的文字差异。随着马王堆汉墓帛书本及郭店楚简本《老子》的公布,使人们认识到,大约在汉魏时期,时代相去不太远的各本之间出现文字差异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将 将河上公本、王弼本视为唯一正确的本子,去检视《想尔注》本,那么对后者来说显然是不公平的。
二 《想尔注》解《老子》的文例
《想尔注》说到底是《老子》的一本注释书或讲义,甚至也可以说是一本意译老子的书。那么,作者为了要使人们明白老子的思想,并且从字面上理解老子文句的意思,就需要对老子文句做“训诂”工作。饶宗颐先生最早注意到了《想尔注》的注释《老子》的某些“体例”,如“改字”、“删字”等,后来学者又不断有新的研究。本人也在这方面做过讨论,并总结出 出“反训方法的使用”、“倒装句的使用”等文例。下面再就《想尔注》中文字方面的特点略举两例。
《想尔注》中的“气”与“炁”
《想尔注 注》中气、炁二字互见,气字共33见,而“炁”字共5见,意义并没有差别,值得注意的是,《想尔注》中所见到的炁字,都是从无从火,而不是从旡(见下图)。
《想尔注》中5个从无从火的字,可以分为两组,一组是上图1、2、3,字的上半部分显然是无字;另一组是上图4、5,无字的最后一笔出头,这种写法的无字,也见于北魏正始四年(507年)的奚智墓志。
由于《想尔注》是道教内部读本,而炁字又是道教的专用字,那么,《想尔注》的炁字从“无”而不是从“旡”,应该是炁字更早的写法。在敦煌出土的其他道教文献抄本中,例如《太上洞玄灵宝妙经众篇序章》、失名道经中的炁字所从也都为无而不是旡。
既往的研究者及道教界人都认为,气和炁在道教文献中的使用是有着严格区别的,这种区别使用最先见于葛洪的《抱朴子内篇》,过去人们一般认为传世文献中炁字的使用最早见于葛洪《抱朴子内篇》,这大致是没错的。该字《关尹子》中也见使用,该书《六匕篇》云:“以一炁生万物”,但《关尹子》一书的成书时代还存在着争议,或以为甚至晚到唐代。而我们区别出“炁”本是应从“无”从“火”的会意字,反映的正是早期道教中人的神学努力,而后世讹变成从“旡”从“火”的形声字,则完全掩盖了该字应有的道教神学意义。
《想尔注》中的“无”与“無”
《想尔注》中的有无之无,并不都作“無”,而是大部分作“无”,这也是一个有趣的现象。
现存《想尔注》残抄本的注语中,无字共73见,無字共23见,无字使用的频率远远高于無字的使用。而《想尔注》中残存的《老子》文本本身中,无字出现了29次,無字仅出现了7次,无字使用的频率同样远远高于無字的使用。如我们熟知的,《想尔注》所使用的《老子》文本,无论是在整个文本的字数上,还是对一些字词的理解或改造上,背后都蕴含有丰富的神学意义,也就是说和《想尔注》的作者希图建立道教神学体系的努力有关。那么,《想尔注》大量使用“无”字,背后是有一定的意义的。当然,从现在所见到的《想尔注》中还看不出二字在用法上有道教神学意义上的区别,但无论如何,《想尔注》文本大量使用“无”而较少使用更为常见的“無”,相信不是为了抄写的便利,同样也不应该是抄写者的随意之笔[6],而是为了增加作为道教经典文本的《想尔注》的神秘性。我们知道,今传的《周易》文本中的有无之无都作无,而不是作無。但考古出土的《周易》本,包括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六十四卦和《易传》及安徽阜阳汉简《周易》,无字都作亡,用的是假借字,有两例则作無,可见今天我们见到的無作无的传世《周易》文本,是经过后人有意改写的,其目的显然是为了增加《易》的神秘性。《想尔注》的無字大都作无,也应该有此意。
无字出现得很早,《说文》视该字为无的异体字,云:“无,奇字無也,通于元者,虚无道也。王育说:天屈西北曰无。”《说文》所引王育对无字意义的解释,显然是汉人的解释之一,也是企图从文字结构的角度来揭示无的象征意义。我们怀疑该字可能是从天字转变而来,即无的写法曲折了天的右下一画,这一理解和汉人的解释也有相通之处。这种借字以生新义的造字方法在早期汉字中也并不罕见,与天一样,无字也是用以表达无法用象形等方法来显示的某种抽象的意义。不过该字也可能是后起的,因为在已知的早期的文字中,如甲骨文、西周金文中还见不到这种写法的无字,郭店竹简老子的无都作亡或無,没有作无的。但无字在汉代碑刻中也见使用。
由上文所述“炁”、“无”二字的使用看,《想尔注》的作者是有意通过使用具有神秘意义的新造字来表述《老子》文本的道教神学意义,这也可以视为《想尔注》解《老子》的另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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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老子想尔注》一书的性质
汉晋以来,对《老子》的解释及《老子》文本的整理逐渐形成以河上公注本、王弼本、五千文本为代表的三大古本系统,河上公注本倾向于道家,而且又与后来形成的道教声气相通,是养生家、数术之士的读本;王弼本成于玄学盛行的时代,又接近道家,是文人的主要读本;五千文本也就是严格的五千字的本子,是道教徒传习《老子》的主要文本,人们有时也称为“张镇南本”,也就是张鲁定下的本子。敦煌文书中有众多白文《老子》或注解《老子》的写卷,据不完全统计,经缀合后的白文无注本《老子》有50件左右,都属五千文本。
敦煌白文老子五千文本有甲、乙两种形式,甲本卷首有葛玄《序诀》,每章末有小字注,标明本章字数;乙本文字格式大致与甲本相同,但缺少每章末的字数注文以及甲本的四行题记。甲本的四行题记一般为:
道经卅七章二千一百八十四字
德经卌四章二千八百一十五字
五千文上下二卷合八十一章四千九百九十九字
太极左仙公序系师定河上真人章句
第三行的“四千九百九十九字”,是因为《老子》第十一章“卅辐共一毂”的“卅”为“三十”的合文,可以视为两个字,那么该类本子恰好为五千字。上引文末行的“系师定”,也就是指张鲁定下来的《老子》文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想尔注》所根据的《老子》文本,和敦煌甲本五千文相同,也就是道教内部相传的“张镇南本”。又,上引文末行的“河上公章句”,意思是说,“系师定”的五千文《老子》,分章和句读采用的是河上公本《老子》。严格的五千文(字)本《老子》是系师张鲁删定的,这一点自古及今无异议,五千文本《老子》的出现,一方面是道教崛起、“以道统数”的需要,另一方面也合乎《老子》文本字数不断趋减这一大趋势。
据大约为南北朝晚期形成的《传授经戒仪注诀》记载,当时道士入道门后应诵习十种经目,为“太玄部卷第一”至“太玄部第十”,下分别对应相关的书目,其中第一与第六与《老子》有关:
太玄部卷第一:老君大字本《道经》上;
太玄部卷第二:老君大字本《德经》下;
太玄部卷第三:老君《道经》上、《道经》下河上公《章句》;
太玄部卷第四:老君《德经》上、《德经》下河上公《章句》;
太玄部卷第五:老君《道经》上《想尔训》;
太玄部卷第六:老君《德经》下《想尔训》。
实际上也就是三本书,一是《道德经》,所谓“老君大字本”,应是指无注疏的白文《老子》五千文本;其次为《老子》河上公本及河上公的注疏;再就是《想尔训》,也就是《老子想尔注》。换句话说,当时道士入门首先必须学习《老子》,直接读无注释的《老子》五千字文本不易读懂,因为那只是方便人们用来背诵的,那么,要对《老子》有所理解,就要有注释本,于是就辅之以河上公的注释和《想尔注》的注释。现在所见的《想尔注》写卷纸的后面还有空白部分,为什么没有继续抄下去?就是因为《老子想尔注》的上篇和下篇本来就是各自单行并可以分别流传的,如前引《传授经诫仪注诀》所记。
《传授经诫仪注诀》还有一段文字,是历来研究《想尔注》的重要资料:
系师得道,化道西蜀,蜀风浅末,未晓深言,托遘想尔,以训初回。初回之伦,多同蜀浅,辞说切近,因物赋通。三品要戒,济众大航,故次于《河上》。《河上》、《想尔》,注解已自有殊,大字文体,意况亦复有异,皆缘时所须,转训成义,舛文同归,随分所及,值兼则兼通,值偏则偏解。
人们对上引文字的普遍看法是,该段文字反映《想尔注》是为了教化巴蜀地区初入道者学习《老子》的读本。这一看法存在有一定的局限性,因为尽管早期天师道阶段确实是如此,但天师道走出汉中后,学习《老子想尔注》的道教信徒的来源应该远远超出巴蜀地区,如前举《传授经戒仪注诀》所记录的该时期。
还有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是,从注疏文字本身看,《老子想尔注》要远比《老子道德经河上公章句》简朴深奥,当然其中也不乏俚俗之语,但总体上讲,显然要比河上公注难以理解;因此,就道教教内人而言,与河上公注本相较,《想尔注》可能是进一步阅读和理解《老子》的读物;站在道教本身的角度看,《老子想尔注》在教内的地位也应该比河上公注的地位要高。
《想尔注》所使用的《老子》文本是经系师张鲁删定的,《想尔注》则是对张鲁删定本《老子》的神学解释,那么,即使在还没有能够认定《想尔注》本身撰写时代的情况下,仍然完全有理由视《想尔注》为天师道乃至早期正一道的教内《老子》读本。
四 《老子想尔注》成书年代及撰写者拟测
《想尔注》的成书年代与撰写者,这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自古以来,道教内部对这一问题没有争议,即认为完成于第三代天师张鲁之手,迄今仍然如此,争议主要存在于教外的学术界。自饶宗颐先生以来,对这一问题的看法始终存在分歧,可以细分为下述几种:
1、“天师道一家之学”说,也就是饶宗颐所表述的:“当是陵之说而鲁述之,或鲁所作而讬始于陵。要为天师道一家之学。”这一说法影响最为广泛,迄今国内(包括港台地区)大部分学者、欧美学者采此说。张陵大概死于东汉末的熹平六年(177),张鲁入魏在建安二十一年(216),那么《想尔注》就应该成于此一时间段内。
2、台湾学者陈世骧的张陵、张鲁继承张修说。
3、日本学者小林正美的南朝刘宋中到后半期说。
4、日本学者福井康顺的北魏至唐初说。
5、日本学者如楠山春树、麦谷邦夫等人的南北朝说;旅居澳洲的柳存仁教授近年也有类似看法。还有学者持北朝说,如台湾学者严灵峰的一系列论文。
至于《想尔注》道教教派背景的争议,大致有下述说法:东汉曹魏时期三张天师道教派的经典;东汉五斗米教的经典;南朝刘宋时期天师道教派的经典;北魏新天师道的经典。基本上对应的是前举关于《想尔注》成书时代的各家讨论。
基于本人多年来对《老子想尔注》的理解和研究,笔者倾向于认为《想尔注》为早期天师道中人的作品,注语虽不能确定为系师张鲁所撰,但《想尔注》使用的《老子》文本本身的确与张鲁有关;至于《想尔注》的成书时代,本人则倾向于认为在汉、晋之间,虽并不一定专属张鲁所撰,但其中无疑含有张鲁的思想。理由如下述。
第一,从《想尔注》注释《老子》的某些训诂方法及语言风格上,表现出该书具有汉代人解经遗风。
前文已提到,《想尔注》解释《老子》的方法有“反训法”、“倒装句的使用”。反训方法出现很早,如“乱”可以解释为“治”,在西周金文或《尚书》中都可以找到这种例子,也常见于汉代经师对各种先秦经典的解释之中。在近代的研究中,人们也称这种反训的句式为“不A,A也”句式。《想尔注》注语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较多地使用了倒装句,这些倒装句中,部分就是人们常说的“宾语前置”。愈是时代早的文献,宾语前置的现象也愈常见,这是人们对中国古籍的一个基本认识。《想尔注》的倒装句,有时又表现为形容词的后置,这也是该书注语的特点之一。当然,《想尔注》中也有不少看起来比较“现代”的词语,如“福报”、“三千”等,还有一些俚俗语,但这些词语基本上都能在传世的汉晋乃至汉晋以前的文献中找得到。
第二,质朴与简约是《想尔注》文字的基本风格,从《想尔注》对《老子》的解说中,还可以看出作者有比较深刻的小学功底,并能够使用较罕见的假借字、古字、生僻字来表述自己的思想。假借字的使用,如“柔辐”假借为“輮辐”(第十一章)、“錧鎋”假借为“輨辖”(第十一章)等。《想尔注》注语中也常见使用古字,如图写作啚(第四章等)、籥写作蘥(第五章)、闭写作閇(第九章);皦(皎)写作曒(第十四章)、流写作氵不(第十五章)、企写作屳(第十六章)、算写作笇(第二十一章)等。《想尔注》还使用有传世文献及字书都不见的失传字,如掔(第六章,假借为坚)、山+行(山下行,第二十一章,假借为洐)、日+攵(第三十章)等。
上举各例,有些可能是写卷抄写者的原因,但如輮辐作柔辐、輨辖作錧鎋、闭作閇、皦作曒、算作笇、洐作山+行、掔、日+攵等等,则不可能是抄写者的笔误为,应该是保留了《想尔注》原本的面貌。
第三,长期以来《老子想尔注》教内被视为张鲁所撰,是有理由的,即《想尔注》所根据的《老子》文本是张鲁删定的,那么,即使认为《老子想尔注》不是张鲁所撰,但是也得承认其中蕴含有张鲁的文字。不过,认定《想尔注》出自张鲁之手,还嫌证据不足,除了以往的讨论者已经指出的原因外,笔者也曾论到,《想尔注》中有较多而又深刻的汉晋之际流行的谶纬内容,而史书中记载张鲁对谶纬并不感兴趣,或知之甚少。从这一点看,《想尔注》的作者就很难认定为张鲁。本人认为,《想尔注》应该出自当时道教教团内部的某个甚至是某些“传道人”之手。
毫无疑问,《想尔注》撰写的目的是为了让教徒们理解《老子》,可以说它就是一本关于《老子》的讲义,细读《老子想尔注》,可以发现讲授者讲授《老子》的语气在的注语中有所表露。《老子》第二十一章“其中有信”一句下《想尔注》说:
古仙士实精以生,今人失精以死,大信也。今便结精便可得,可得生乎?不也,要诸行当备。所以精者,道之别气也,入人身中为根本。持其半,乃先言之。
上引文中的“持其半,乃先言之”,与前面一段解说《老子》语义的文字没有关系,很是突兀。笔者的理解是,该句实际上是对上面注语的一个总结,意思是“先讨论其中的部分道理”。那么,从“持其半,乃先言之”一句看,《想尔注》的“讲义”性质是很明白的,持讲人就是当时站在讲席上的“传道人”。至于这位“传道人”究竟是谁,难以拟测。
人们通过对近些年考古出土的各种文献证明,古代那些思想家们的著作,最终编成书往往并不是作者本人所为,而是由他的弟子、再传弟子,甚至是没有干系的人编辑而成,但是主旨不会脱离原创者的基本思想。《想尔注》的撰成,有可能也属于这种情况。
结语
《想尔注》是学习老子的教材,也可以说是道教中人学习《老子》的教内读物,该书作者无疑是既对《老子》有深刻的理解,又对道教的发展肩负有使命的人物。从《老子想尔注》的注语看,作者的知识结构包括下述几个部分:对道教教团的运作及其教义的熟稔;对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著作及其思想的深刻理解;对儒家经典的理解及对儒家经典重要术语的随机借用; 对以 《黄帝内经》 为代表的古代医学的理解,其中包括古代医学框架下的阴阳五行理论、气的理论、房中养生的技术及其理论;对谶纬说、星象学的理解;对古代小学的深厚素养。很显然, 《想尔注》作者并不是一个仅具道教知识的人,而作为《老子》讲义的《想尔注》 ,其受众也不仅仅是那些初入道门“未晓深言”的“初回之伦”。
(本文作者:刘昭瑞 原文为正一道教国际学术会议论文 道教之音专稿转载请标注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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