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仰望星月寂寞相守的夜空,我心中总泛起难以言喻的悲凉。这亘古不变的上苍自千万年前就冷眼观视人间英雄豪杰翻云覆雨。白首相知犹按剑的血,红颜未老恩 先断的泪,谱写出世代纠缠不休的恩怨。这多情人间是我无法选择的投生之所,今生有待我如珠似宝的双亲,有游历四海聆听各国先哲教诲的机缘,我感恩着前世修 来的一切,却难以真正体会到喜悦,因为前方的人生路是如此清晰:立业,成家,繁殖,死亡,再次轮回。人的一生,除了不停制造垃圾,然后中年时欢天喜地地复 制出一个新的污染源,还能回馈天地什么?人存在的意义究竟为何?
这是一个古老的疑问,为了寻找答案,我怀着虔诚又敏感的心,在各种宗教的大门外怯生生地向内窥探。最先接触的是基督教,圣经告诉我人类是依照主的形貌造出的小泥人,天生有罪,所以应该像温顺的绵羊一样听从牧者的命令。女性更是区区一根肋骨所化,并且因为馋嘴连累了亚当。“主是从何而来?”我冒冒失失地在教会活动中提出这个简单的逻辑问题,殊不知这是著名的在创教时便已规定不可思不可议的问题,于是乎,我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吃到免费的圣餐,这本是离乡背井的留学生仅有的乐趣之一。佛教声势煊赫,尤其藏传佛教更是在北美如日中天,词藻优美发音精准的英文开示令人趋之若鹜,我和各种肤色的迷茫者共同聆听来自菩提树下的先觉者之言,真心以为这就是一直寻觅的终点与起点,直到接触到不可翻译的佛咒。即便专门选修了梵语课,我依然无法理解深奥的来自无量劫前的密语。“只要一心不乱地念就好,不必去了解含义”,和善的上师安慰我。念不懂文字,要如何遏制自己去揣度含义?也许是前世习气,所知障甚重的我终究无法静音心诵念未解的异国语言。之后继续参访了伊斯兰教,犹太教,东正教,印度教,甚至是印第安人的萨满教,坐在异族信众中,我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也能看懂他们悄悄打量我的眼神在说什么,毕竟他们礼拜的对象不是黑头发黄皮肤,能允许我参观仪式已经是很友好了。兜兜转转,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因缘际会,流浪多年的我终于不经意间摸到了道教的山门。这悄悄贯穿中华文明的神秘宗教先是令我目瞪口呆,然后热血翻涌,最终五体投地。
主修数学的我迷上了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创立的灵数学,这是一门尝试用数字解析世间万物,甚至人情冷暖的预测学,为了搜集相关资料,我广泛阅读吉普赛,印度,德国的相关书籍,并最终被引领到以易经为首的中华数术典籍。这是何等浩瀚的宝库啊,如海的智慧让我甚至觉得千年来人类一直在退化而非标榜的进化。古文措辞精当,古人治学严谨,数术学已足以让我徜徉一生,但道家完整的知识脉络不可避免地将我引入丹道等其他领域。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我彻夜难眠,这些传承千万年的知识都是为了教人如何做神,我们不再是等待神审判的绵羊,我们有一天可以与神同列仙班,此等气魄何其惊人,何其让人心潮澎湃!闲暇时回顾批阅过的史书,我恍然发现所有自己青眼有加的历史人物都出身道家,孙思邈,刘伯温,李泌,张良,诸葛亮,他们或为良医,或为良相,活人无算,功盖千古。昔日受到影视作品影响,对道教观感着实不佳,切实了解实情后,悔不当初,险些入宝山而空手回,白白错失这次投生中国的宝贵机缘。道教博大精深,这是中华文明真正的根骨,道教的先圣不再是小说中供百姓戏谑的传说人物,他们是真正在性命上下过苦功,去除所有宿世业障的大毅力者,大智慧者。也许出于对统治者的忌惮,许多真知妙见只能借助民间传说的形式广布人间教化人心,流待有缘人参破,此次体道活动结束,我急需重新阅读《东游记》《西游记》等往日只为消遣而收藏的书籍。
感谢诸位高真大德,仁人志士赐予我参拜三所蜚声中外古老宫观的机会,我在激动之余心中深有感慨,也许正如道家提倡的和光同尘,昔日声名如雷贯耳的修行圣地静静地在百姓的簇拥下用一柱柱清香向上苍陈情,讲述着红尘中的平凡而细小的喜忧。没有吓退升斗小民的奢华殿宇,没有数米长宛如武器的高香,没有霸占与修行者交谈机会的达官权贵,道家的阳春白雪,造就了永恒的寂寞,但正是这种寂寞,散发着空谷幽兰般传承千年的暗香。
有道陪伴在心中,我坚信,在星空之上,有我们的前辈,他们不曾放弃过流浪生死的我们,只要我们不曾遗忘他们的教诲。人间很精彩,悲欢离合时刻搓磨着赤子心,直到我们不再习惯仰望星空,而是将视线拘泥于眼前,低头时我们看到终将寂寞的繁华,仰头时我们才能看到前辈一直默默描绘的宁静——宇宙之道。
(本文作者汪璇,写于参加朝拜祖庭“问道之旅”陕西行的感悟,道教之音专稿,转载请标注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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