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道教,最根本的一个特征,就是“神仙信仰”。自从秦皇汉武的东海寻仙,到之后通过外丹的烧炼、内丹的修炼以证道成仙,再发展到明清时期开始推崇功德成仙、忠孝神仙、戒律成仙等等,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到了今天我们不再去找神仙了呢?
这个问题,其实隐含的便是道教几千年来神仙信仰、以及成道成仙方式的变化,其背后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更进一步地说,神仙信仰是道教的首要标志,如何证道成仙则是在说明道教思想和义理在不同时代的变化。一切外相,皆是内在真意的表达。我们从对世外神仙的寻找,转向对自我修行成仙的印证,这正是道教随着时代的变化在逐步发展的鲜明体现。
第一,东海寻仙,寻的不是仙,而是对现实局限的超脱。
自从神仙家开启了寻仙的先河后,时至今日,我们对飘渺的神仙世界依旧充满了无限的向外。在道经的描述中,神仙世界是一个十分纯净的境界,这和我们身处的现实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书中记载的神仙家虽然是在为帝王寻找长生不死药,但其背后表达的则是人对无法超越现实局限——包括环境局限和生理局限等——的无奈。我们明明可以看到自身的不足,却没有能力去改变、去超脱,因此只能寻求外在的帮助,希望可以通过神力来达到自己长生久视的目标。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和纯洁无瑕的神仙世界对比起来,人们深处的现实世界是充满了喜怒悲欢的,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对现实的热爱和留恋。寻仙,并非是抛弃这个尘世而去到另一方的彼岸,而是希望能够寻找到一种方法可以让我们常留在此地。由此也意在说明,我们所寻求的对现实局限的超脱,其解决方法终究是在现实中,而非是在飘渺的向往中。我们真正要解决的,并非是向往的那个世界有什么,而是如何才能达到那个世界。退一步讲,如果到不了,那又如何把我们这个世界变成神仙世界呢?于此,也就推衍出了道教从寻仙到证道成仙的探索。
第二,对外丹的烧炼、内丹的炼养,是一代代修道人不断探索的过程。这其中,也是道教自然意识和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
神仙家、方仙道再向前发展,就来到了道教组织建立初期的正一盟威道(又称为早期天师道)。这一时期的首要经典,是倡导天下和顺的《太平经》,以及喊出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号。这是非常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在寻仙的阶段,人们还致力于去寻找外在的力量来帮助自身实现超脱的目的。但随着道教组织和道教义理的发展,修道人逐渐把目标转向于从身边的自然环境中探求长生的秘诀,于是一些具有可长期保存价值的物质成为了我们参照的对象,人们在探索是否我们也可以通过服用或者其他某种方式,实现长生不死、长生久视的目标。这既是外丹学产生的原因,同时也是其终极的目的。这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指导性词汇叫“天人合一”,通过阴阳五行等属性上的共通特征,实现与天地自然万物同长久的目标。外在的铅汞只是一种尝试的方式,是道教自然意识的觉醒,认识到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是可以和天地共呼吸、共命运的。
顺着外丹的发展,内丹学上沿用了铅汞的名词,用以代指我们人体内部的修炼。道教自然意识的觉醒,相比较寻仙时期的义理来说,是道教义理逐渐把思考的目光放回到现实世界的典型表现。内丹的产生和发展,则是把目光从对自然的效法继续收缩到对自我的探究,也即是自我意识的觉醒。我们开始意识到,证道不是向外求,而是从己身去悟道,去炼养自己内在的道性。效法的只是天地万物的规则,但终究还是要回到为“我”所用、和“我”如何用的问题上。也即是说,一切修行最根本的基准点,在于一个“我”字。
“我”的意识的觉醒,是让人们意识到,对神仙的信仰是要用“我”的虔诚来表达的,是要通过“我”的功行来实现的,是要通过“我”的修炼来证明的,是要通过“我”的肉体的外相来承载天人合一的道的。道教中的“道”虽然无比伟大,天下每一个平凡的众生却都承载着一样的道。凡是能够明心见性认知到“我”道的人,不论是谈论炼养,还是谈论功行和戒律等问题,此时只不过是济度对象的多寡罢了,并不存在哪条道理是更优选择的问题。
再谈论到功德,这既是成道成仙的路,又是神仙济世的行。世上没有无功德的神仙,更不存在不明道的神仙。天下大道,皆从己身悟。我们信仰神仙,终究也不过是在帮助自己找到“我”而已。神仙永远不会变,我们是不是通过信仰而有了精进,才是修行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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